走在花街上,那儿有一个方框,里面有好多的乌龟安身,其中一只乌龟脚踏在三只乌龟的身上,那画面吸引了我。她被招唤到了身边,很快地将视线移到了靠她那一侧的另一个小方框,那里面有很多的小鱼在游,她说那些小鱼,有点像先前我带回家去的那种。转身,准备往前走,见到了身后的过道对侧,摆了一盆月季或者玫瑰,那儿有三朵好看的花,喊她,她转过身来,感叹一声:好美。
凑到近处,她用手去摸那花瓣,说:不会是假的吧?我也正纳闷中:这三朵花,上次看到给它们拍照是两周前的事情了,在那次之前,它们已经在那有好些天了。她已经看出门道来了,是假花。我正推测到它们应该是假花。顺着花朵下面的莖干往下看,那莖干的底端悬在那里,分明与这株的躯干不是一体。颜色也不对,那莖干颜色太浅,那躯干颜色偏深。感慨一声:我就说嘛,开了这么久。
她在边上已经笑得肚子疼,笑得弯了腰。她是在笑我的稀里糊涂,真假没能分辨出。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先前没有注意到?怎么要到这次才有所怀疑?倘若不是她先指出那是假的,自己是不是这一次也会将真假之辨,予以放过?跟她讲起上次给它们拍照,那次刚好是早上下过雨后,它们看上去娇鲜欲滴的样子,自己是瞄了又瞄,才拍的。本来想着要用这照片,幸好赶上那些天用了喇叭花。
这才没有用,否则,自己当是美图一张,分享了,最终也不会发现它是假的。一路跟她说:我就纳闷,它们怎么开了这么久,还不带变样的?一路惹她笑得东倒西歪。我怎么就没看出它们是假的呢?你没有仔细看嘛。她说的没错,自己没仔细看,自己在看到花朵好看的那会,只看到了花朵本身,周围的莖干和枝叶,虽然在那,全都成了背景,被虚化,被忽视。自己只是意会到了那是一盆月季花。
正在翻一本书,说这意会认知是由附带认知和焦点认知两个方面构成的。在自己的这个标准式出错之中,恰是由于焦点的部分太过集中于花朵本身,而疏忽了附带部分的枝叶;或者,花朵处于前台,被自己注目;枝叶处于后台,被自己缺省。那缺省的,无非是:一盆显现在人们眼前的花,于通常情况下,总会是真的。大概这缺省在过往的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是对的,这缺省这一次引发出错。
这一次出错的另个教训则是:一个人、一双眼的情形下,容易发生的错,在两个人、两双眼的情形下,变得不那么容易发生。多出的那个人和那双眼,有利于克服自己可能存在的而不被自己注意到的偏差。就比如:这阵子,她看到我坐在凳子上,显出肚皮的堆叠,总会说:你长胖了吧?她不说时,没觉得。她说了后,再去摸那圈皮肉,真觉到有些厚。多吃一口就加,少吃一口就减,很临界。
下午去农批,先想着去转悠转悠,顺便带回点红薯玉米之类的,她预先答应了一起去。临出门的时候,她问了一句:不带小推车吗?真没想过要带小推车的,自己背了双肩包,足以盛放可能要带回的,用不上小推车。你想带?是呀。那就带吧。小推车一路由她推着,下到了地面,总算是有点明白了:与其说她想去农批,不如说她想推车玩。顺着人行道上的盲道,她推着小车稳稳地往前走着。
她说那盲道上的凸棱很像轨道,她说她的小车很像火车,不过就是有点短。宽慰她:你就想象着这小车的前面往前延伸很远,都是你的火车嘛。不好吧,哪有往前延伸的?还是把这个小车当成车头,往后延伸吧。随你啦。她在小心地推着她的小车,然后问:那,你在我身边,你是干什么的?你把这小车当着马车,你就是马,我是马车夫,如何?我试着喊出一声:驾,让马车加速。那不行。
进了农批,在二楼的蔬果区域,往她那空着的小车里,放进了一些土豆、玉米和红薯。二楼的观光就算结束,去到一个楼梯口,准备下到一楼去。她看了看上面,问一句:上面是干啥的?不知道,你想上去看看?她点点头,我就朝上去。她艰难地提着她的小车,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升高。先我说要帮手的,她没答应;后她说要帮手的,我没答应。走在三楼矮墙边上,看对过楼里的空中花园。
从三楼走过,顺着舒缓的斜坡小道去到了二楼,再由二楼顺着斜坡大道去到了一楼。在地上满是水的卖水产的区域穿过,在空中弥漫着肉腥味的卖猪牛羊的区域穿过。去到一个小的店铺前,买了一坨魔芋和一坨凉粉。往前,去到了两边卖花卖小鸟的道上,从那边上一个岔口出去。先往左拐,去看看那招牌写着烤全羊的地方看看有没肉串,没有,再折返回来,顺带在边上买了些江西蜜橘。
通常都是绕一圈回去的,这次在来的时候,她就声明了要沿路返回。依她。路过一家食店,路边站了两位男子,一位在将浆刷到方的托盘里,送进蒸屉,等他将蒸好的托盘抽出,递到另位的手上,另位用一块塑料板,将贴在托盘上的米片刮下来,成一整张。他再将那一整张,对折一下,堆在放在边上的一大堆米片上面。那样子像是有肠粉,招牌上也写了有肠粉,问她要不要吃,她点点头。
坐在店里,她吃着肠粉,我看着那两位男子和一位女子做事。有位骑摩托来到的男子,要了一份潮州粿,就是用一张小手帕那样四方的米片,从边上的锅里捞一些预先准备的熟食放在上面,然后用那米片将那熟食包裹,卷起来。一份有四个卷,那位男子站在那,没有沾任何的调料,消灭了两个卷,另外两个卷打包提走。那位女子将一摞叠在一起的米片,放在案板上切成条,有的宽有的细。
切好了,放在边上的塑料篮子里。看着她切,问了她一句:你切的这个是河粉?河粉、刚才那个粿的米皮和肠粉都是一个东西?是的,只是浓度不一样。她把那份肠粉吃的干干净净,问她要不要再来一份?她摇摇头。她坐在凳子上,自己逗自己笑着:那儿有几块屏幕,监控的视频在上面显现。她将脚张开,屏幕上的她的脚跟着张开,合拢,跟着合拢。她说那屏幕上的图像有些滞后。是的。
小区的南门有卖肠粉的,她已经说了好几天,让给她带回做早餐的。自己每一次答应了,又都没怎么当真,因她自己也没怎么当真。然后,就这么歪打正着,早餐的部分变成了晚餐的部分。往前走,横着过了马路,又因对过的街头小公园的布置让她觉到可爱,再横着过了马路。那儿有个卖包子馒头的招牌,其实不卖馒头,有一些包子,让她点选,给她推荐的她都不要,她最后选了个豆沙包。
她就在那小公园里玩,就坐在那里的木凳上吃包子,脚悬空着,朝着空气,踢来踢去。我站在店门口的边上看着她,感受到了有一些小迷迷虫在叮咬自己,逐渐地变得没有耐心,催她赶紧走,喜欢的话下次再来。她有些不愿意,但还是起了身。往前,在她啃包子的那段时间,由我代劳帮她拖着小车。等到她啃完了,她又开始推,两个人又开始玩来时的那个游戏:我在推着车,你走在我的身边,
你是干什么的?变换了很多的角色,有时我是交通警察,在她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给她指挥交通。有时我是警察,怀疑她在醉驾,因为她先前差点将小车推翻了。有时我是醉汉,没有来由地走在了她的身边。每一次这边变换了角色,那边总要追问一句:刚才你不是什么来着?每一次这边维系一个角色时间长了点,那边总要追问一句:你不是刚才的什么来着吗?怎么现在还跟在我身边呢?
有说有笑,走到了家。两人走这一程,很是锻炼了自己:这是两个人的游戏时间,她更像是导演,我更像是演员。出门的时候,有些模糊去那干啥,要买的那些,不必今天买,不必在那买。进门的时候,去那干啥变得清晰,就这么走走看看,玩玩游戏。她的晚餐本来计划是化一碗葛粉和化一碗奶粉。这计划照旧,多出的那一份肠粉和那一个豆沙包,不知该算哪一餐,也许可以算着早餐?也许可以算着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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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10月0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