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8年秋,白门楼前乌云滚滚,阴风阵阵,步履蹒跚的吕布被人推搡着来到绞刑架前,那离地三尺白绫在他的瞳孔中无限放大,满腔的恨意和不平随着他的大吼在天地间回荡,漫天的黄沙卷起,带着了一代战神的英灵。
也许至死,吕布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很努力,为何还是走向了末路?论个人武力,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论练兵,并州铁骑纵横神州所向披靡,特别是高顺的陷阵营,区区几百人就能硬抗上万兵,在当时是有名的劲旅;论人才,手下文有陈宫智谋绝伦,武有张辽勇猛无敌,再加上臧霸、曹性、魏续、宋宪、侯成、郝萌等人各有所长,不说争霸天下,偏安一隅坐收渔利也可以封侯拜将。然则,吕布兴起也速、败亡亦速,留下“勇而无谋、见利忘义”的不堪评论,掩盖了一代战神的光辉业绩,令后人不胜唏嘘。追究其深层次原因,可以用现在流行的一句网络语概括:不要假装很努力,结果不会陪你演戏。
历史说公正也不公正,至少对失败者的描述总是不那么客观,而《三国演义》这本书更是小说家言,带有浓厚的尊刘色彩,对刘备的对手那是毫不客气的抹黑、丑化。其实,从小说的字里行间和正史的只言片语,我们会发现吕布并非那么不堪,可以说是有勇有谋,从他辕门射戟化解战争和被曹操俘虏后说的求情话,都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介莽夫,其有些言辞甚至可以作为经典演讲教材供人揣摩。
他和刘备一样,都是寒门奋斗想成凤凰的代表。与当时的袁绍、袁术、曹操、孔融、刘表、张邈等群豪相比,他们两个是典型的草根,没有家势没有背景没有财力,不像这些人有先天优势,凭借父辈余荫轻松可以谋得高官厚禄。而他们两个要想与这些人有一天平等的同桌吃饭,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奋斗才有望实现。更可悲的是,吕布还不像刘备,有一个可以吹嘘的姓,毕竟天子姓刘,好歹五百年前还是一家。而他,不过是并州苦寒之地一普通公务员的儿子,而且经常要遭受来自草原部落侵略,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
所以,吕布从小就知道这辈子要出人头地必须发愤图强,所以他苦练武功,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跟随大人出征,为保护家园浴血奋战,小小年纪在血雨腥风中备尝艰辛,而此时的曹操、袁绍们还整天斗鸡玩狗、风花雪月,甚至还有雅兴去偷别人家的新娘。
吕布的童年和少年经历既锻炼了他后来高超的武艺,也使他走上了一个极端,那就是只懂得拼杀不懂得权术,一切利益至上,而不知道就算为利也不能太赤裸裸,要有一层遮羞布来掩盖。
随着年岁的增长,吕布凭着武力威震边疆,就连异族听到他的名字都要礼让三分。可他发现,自己还只是一介无名之辈,并没有得到想象的功名利禄。为什么?这就和当时的选人用人制度有关,因为东汉末年采取察举制和征辟制。所谓察举制,初期是以“乡举里选”为依据,把那些在乡里名声好有品德有贡献的人选出来推荐做官,后因为世家垄断,贫寒子弟就很难被推荐,而袁绍这些投胎的好哪怕不学无术到年龄也能就居高官,导致一度出现“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不知亲”的荒唐局面,彻底沦为世家的权力游戏。所谓征辟制,就是由皇帝或者公府、州郡的一把手采取征聘的方式选拔人才。当时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买官,只要有足够的钱,三公的位置都是明码标价。
第一条道吕布走不通,因为身份限制;当兵的薪水很低,可获得战利品又很少,他没有多余的钱买官,那就只能选择傍大腿来实现个人梦想。于是,他选择了投靠当时的并州刺史丁原,当了他的主簿。
主簿一职看似重要,非亲信不能担任,但这是个地地道道的文官,而且是替领导打杂的,估计丁原对吕布存有戒心,只是打仗的时候让他冲锋,平时就让他处理公文等琐事。而此时的张辽、高顺都是校尉,可以带兵。因此主簿的职务对于渴望独领一军沙场建功的吕布来说,自然是倍感失望,没有多大吸引力,所以他只能默默等待时机的出现。
这一天很快来临。何进发檄文召四方英雄进京,丁原自然在列。丁原在苦寒之地当了很多年老大,虽然钱捞了不少,但北方之地没有什么多的娱乐节目,不比京城繁华潇洒。而且,他也是有想法的人,三公之位已经觊觎很久了。要实现这一目标,吕布自然得带上,毕竟这是他足以傲视群雄的资本。这一去,丁原踏上了不归路,吕布也等来了机会,实现了人生的腾飞。
但是权术有太多的诱惑和陷阱,直肠子的吕布虽然开启了个人的梦想,也让自己的人生染上污点,最后白门楼前灰飞烟灭。
为了实现更高的人生目标,吕布杀死了自己的上司丁原,投奔了对手董卓,可惜董卓并不是值得效忠的英明之主,对他也不是真的看重,只是想要一个能保证他安全的高手保镖而已。既然是保镖,那么不尊重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喝醉酒的时候董卓会对吕布经常打骂,等到酒醒的时候又好言安慰。
这自然不是吕布想要的生活,他开始心中有怨言。他的情况被老谋深算的王允得知,就怂恿他背叛董卓。看中王允背后雄厚的世家背景,况且杀董卓是匡扶汉室的正义之事,这让吕布心动了。得名又得利的事傻子都会干,何况吕布并不傻。于是他毅然再次选择背叛,杀了董卓当了温候,站上了人生巅峰,但也背上了“三姓家奴”的骂名,成为后来别人拒绝接纳他的罪证。其实乱世时期,背叛的故事反复上演,就像刘备,在没有夺得益州的时候,还不是今天投靠袁绍,明天依附曹操,后天又成了刘表的座上客,可谓反复无常的典型。为何他却成了仁义之人,受到世家的欢迎,而吕布最后孤立无援,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无他,刘备是有心机的伪君子,知道赤裸裸的利益需要蒙一层遮羞布,他的努力是有计划有方向有目标。而吕布过于相信自己的武力,不屑于掩盖自己的目的,是坦坦荡荡的真小人。他也很努力,想在这乱世建一番顶天立地的功业,可惜由于没有战略眼光,只能空忙乎一场,最后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幸福需要奋斗,奋斗的人生才能创造奇迹。但不能漫无目的的瞎忙,不要看起来忙忙碌碌,却不停下匆忙的脚步审视自己、定位自己、规划自己,朝着方向不懈奋斗。假使濮阳之战后,吕布能够凭借战胜曹操的优势,认真分析自己的优势和短处,听从谋臣陈宫的意见,退出四战之地的徐州,回到并州养精蓄锐,仍他中原烟云滚滚、战火缭绕,专注于统一西北、威慑草原,待势力强大后再回师南下,管他对手是曹操还是袁绍、是刘备还是孙权,说不定都挡不住并州铁骑的马蹄,天下由刘改姓吕未尝不可。纵然错失濮阳战机,困坐下邳时能听从陈宫意见,出城与他成犄角之势,纵然不能扭转战局,也能轻松突围北去,不会成为曹操的阶下之囚。奈何听从妇人之见,白白错失良机,被困孤城终做了无头之鬼(曹操把他呆死后枭首),妻女也落入他人之手不知所终。
成者王侯败者寇,历史终归是由胜利者书写,所以失败的吕布注定只能背上不堪的骂名供世人评说。然拭去历史的尘埃,我们平心气和的看待,吕布亦有可取之处,诚如陈宫说的不是“诡诈奸险”之徒。作为平民出身的他,能凭着一己之力在群雄纷起的乱世留下自己的神话,其中艰辛和努力自不必言说,但最后功亏一篑,内因还是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导致看似很努力的奋斗,最后却空留遗憾。今人应当鉴之戒之,从历史的教训里吸取经验,要真努力、努真力,毕竟最后的结果会告诉你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