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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多我被大麦的电话吵醒,在连续挂断三次之后,第四次我还是接了她的电话。
“你干嘛,我刚出差回来,麻烦你让我睡一会儿不行吗?”
“大小的结婚请柬你收到了吗?”电话那边是大麦穿透性的女高音。
“收到了。”我只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然后继续我的回笼觉。
“你说老梁收到请柬了吗?”大麦的女高音再次提升八度。
“大麦,我现在还没醒呢,所以我的智商和理智也没清醒,你要是还想跟我当朋友你就三秒钟之内挂电话!”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大麦的声音就从我的手机听筒里消失了。
不过我没有再睡着,我也很想知道梁先生究竟有没有收到大小的请柬。
我在出差之前收到的请柬,一个粉色的信封,大小隽秀的笔体写着我的名字,信封里是大小的婚礼请柬,请柬里有一对新人的结婚照,结婚照上的大小是一脸滋出牙花子的笑,我不知道如果当时当刻站在他身边的是老梁,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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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开学的那天我是第一个进宿舍的人,大小是我迎来的第一个姑娘,那天大小前后各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拉着一个拉杆箱,蹦蹦跳跳的就进了宿舍。当我知道她一个人坐了三十多个小时到这个城市来上学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姑娘真牛逼,至少我是不敢这样一个人跨过半个中国来上学。后来的事实也都证明,大小的确是个挺牛逼的姑娘,直到遇见老梁,她才从一直狂躁的泰迪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大小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她胸大,但是年龄却是我们宿舍最小的一个,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叫她小大,应该是后来觉得叫着不顺嘴,直接改叫大小了。
那些年在我们宿舍,我从大小嘴里听到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老梁”。老梁是他们学院辩论队的队长,大一的时候他还不是队长,只是辩论队的辩手。那次我们学院和老梁学院打辩论赛,老梁和大小分别是他们学院和我们学院的三辩,场上一番唇枪舌战。之前大小打过的辩论也已经有十多场,唯独这一场,一见老梁误了她整个大学的时光。
那次辩论赛之后老梁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出现的频率与日俱增。
“你看上他什么了?长的跟个猴似的。”这是我的原话,老梁身高180,体重才130,这都不是重点,他眼睛巨圆,还有一对招风耳,对了,还长得黑,有一段时间老梁把自己的头发弄成了一个蘑菇头,远看就像是一个脑袋上扣着一个西瓜皮的大猩猩。
“他是我经历过的所有的辩论中唯一一个能把我说的心服口服的人。”
“那天比赛完之后是谁死乞白赖哭鼻子的?”我用眼白看着大小。
“那是因为我输了比赛。”
“可是还不是因为他所以你输了比赛?”
女生在陷入感情中的时候都会变的智商特别低,此时此刻在大小身上就是最好的体现。在对于老梁的问题上,我们两个之间的争论大小就没有赢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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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的时候大小的所有心思和精力都用在了和学习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上,比如旅游,比如她的辩论队,再比如老梁。
老梁是西北人,在我的概念中西北人,尤其是西北的男人,都是那种豪爽到不拘小节的男人,但是直到我见到老梁的时候完全打破了我的概念,就比如,我一直觉得西北人吃饭的习惯是比较喜欢吃咸的,但是老梁的生活却不能缺少的是甜味。而且他对吃的东西极其挑剔,挑剔到让我觉得已经到了“作”的地步。但是大小还是依旧不厌其烦的去迎合老梁的口味,每当她知道这个城市那个饭馆西北菜做的比较好吃的时候她就会拽着别人跟她一起先去尝试,当得到肯定之后她会再带着老梁去吃。老梁喜欢吃甜的,她每到一个地方去旅游一定都会给老梁带回来当地的甜点,一包一包打包好,然后给老梁送过去。那时候老梁要是随便说一句自己想吃什么了,别说是几个小时的车程,就算是上天摘月亮我估计大小都是扛着个梯子屁颠屁颠就去了。
后来的一次辩论赛又碰上了老梁他们学院,大小主动放弃了自己三辩手的位置,给自己安排了四辩的身份,用大小的话说,四辩在做总结陈词的时候显得特别有文化。但是辩论赛开始之后就和大小当时信誓旦旦说的不一样了,我猜是因为强烈的复仇欲望的感性思维已经超脱了她当时信誓旦旦说出的理性思维,所以当大小从四辩手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对面的人惊呆的表情,我想她身边的三辩手是能听见一阵风声的。我隐约看到的是三辩手脸上微妙的一些情绪变化,我能感觉出来她打了一个微妙的哆嗦。然后我看到的是随着大小说的话越来越多,她的脸颊变得越来越红,脑门开始有细密的汗珠。整个过程中大小就像是在完成一个自己之前已经设计好的脱稿演讲一样。
在大小的复仇欲望的怂恿下,最终是以我们的胜利终结了比赛,大小也捧回了“最佳辩手”。
再之后,每当我们学院再遇上老梁的学院大小就主动把自己辩手的位置让给别人,而她自己则是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看客,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再也不想让老梁看到她剑拔弩张的样子。
大一时候大小为了他放弃了很多次的辩论赛,但是同时她也负责把老梁挑剔的胃娇惯的更加挑剔。大二的时候大小从辩论队退了下来,但是每次只要老梁一句话,别管是他们辩论队例会或者仅仅只是训练,大小不管在哪都是以最快速度出现。后来大小比老梁还要清楚老梁他们辩论队开会的规律,每当大小拒绝我们出行的计划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八成是老梁他们辩论队又要有例会或者是训练。
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认为梁夫人的名号一定是非大小莫属的。宿舍的人会直接叫大小“梁太”。大小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嘴乐的都能撇到后脑勺,笑纹从嘴角延伸到眼角。大小去老梁那的次数多了,很多老梁手下的学弟和学妹也开始管大小叫“嫂子”或者是“队长夫人”。刚开始老梁知道的时候也会告诉他们别开玩笑,时间长了老梁也只是微微笑。
每天从大小嘴里听见“老梁”的频率只见增长从来不见降低,每次大小在我面前提起老梁的时候我都想跟她顶几句。也许是因为不愿意看着大小的付出得不到回报,从一开始,到后来的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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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梁从来没有明确的给大小一个名分,尽管在外人看起来他们和情侣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我们都能看出来老梁好像从来没有准备给大小一个身份,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曾经一段时间,大小因为这个原因拒绝和老梁有任何独处的时间。我一直都认为,如果两个人只是相差一个挑明的阶段,那谁先说不是都一样吗。我用这种思想给大小洗脑洗了很久,有一天下午大小在宿舍说她准备晚上和老梁吃饭的时候给老梁一个名分。
“做梁太有那么重要吗?我让他成为段夫不是也很好吗?”
那天我们宿舍很整齐的都没出门,说是要一块儿看电影,其实都是为了等大小回来。所以在大小推门的瞬间,我们几个人整齐划一的把头扭向了门口。
“怎么样?怎么样?”
我们是一群以结果为导向的怪物,我们最关心的都是一个结果。
“他说,想再过一段时间。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
“过一段时间是多久?”
“你俩都已经这样快两年了,别人谁不知道,你看他的态度不就是默认吗?”
“什么叫时机成熟?等小梁出来吗?”
“你别跟他耗着了,我看前几天跟你表白的五班班长就特别好,人也帅,对你也好,前几天不还送你花了吗,下次别拒绝了就收下吧!”
……
“时机成熟”,我觉得这是从一个辩论队队长嘴里说出来的最可笑的四个字。
那天晚上大小说完这句话就躺在床上再也没吭声,我们几个各怀鬼胎的看完了电影,那天是大学两年以来宿舍最安静的一个晚上。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大小突然在宿舍群里说了一句话: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今天的话都是敷衍,他是辩论队队长,怎么会那么语无伦次,我是当事人,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要谴责他,但是,当我看到手机屏幕发出的灯管映照出他的双眼皮的时候,当我看到昏黄灯光下他的颧骨的时候我就在想,他现在的决定都是为了我们以后能更好啊,我们现在这样也可以啊,干嘛非要去争一个名分呢,没有名分我还是会陪着他啊。再说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梁太太了,那他给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真想从床上爬起来给她一巴掌。我的确是忍住了,但是大麦没忍住。
“你他妈的就是个怂货,人家一句话就给你打发了,你呢?这两年你得到什么了?除了你打赢的那场辩论赛,那他妈都不算是他给你的,那是你自己赢来的,因为那场辩论赛你失去了什么你比我们更清楚。你给他付出的那些时间和金钱哪怕换来他一句感动呢?别说那个,他要是感动了他能连个名分都不给你吗?他冲你笑笑你都能乐着睡一宿吧,我告诉你段梓瑜,你也就这么点出息了,我祝你俩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大麦从床上跳下来对着大小说完了这段话,我一直拦着大麦,最后我还是没抱住她,大麦穿着睡衣和一只拖鞋就跑出去了。
后来大小追了出去,在楼梯口看见正在流眼泪的大麦,俩人开始抱头痛哭。我们看着大小喜欢,付出,得不到……别的姑娘在大学经历的是爱情,大小经历的应该也是爱情,只不过是另一种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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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的时候老梁要考研,开始的时候大小陪他一起复习文化课,半年以后大小签了一份工作,工作地点就在老梁想去读研的那个城市,大小嘿嘿的笑着,跟我们说她不爱学习,以后她工作老梁读书这样也很好。
大小告诉我们只要考完了,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那年冬天大小脸上的笑容都是带着光的。她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学校条件有限,她还是每天坚持给老梁做水果酸奶沙拉,时不时的托全国各地的朋友给她寄的吃的都让她给了老梁。
就在研究生考试结束以后我们以为他俩都会按照大小告诉我们的发展下去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在一起,老梁说等到结果下来。
不就是三个月吗?三年都等过来了,还怕着三个月吗?
三个月后老梁被调剂回了本校,距离那个他想去的城市一千多公里。
大四最后的半年时间里,大小再也没有主动带着老梁跑遍这个城市的小角落只是为了能让他吃一碗他最喜欢味道的拉面。倒是老梁,他开始问我大小喜欢吃什么,喜欢去什么地方玩。他带着大小去看这个城市的夜景,从城市的北边跑到城市的南边只是因为大小无意说了一句她想去捡贝壳。老梁总是带她出去,大小从来不会拒绝,还是会笑的像花一样,大小再也没有跟我们说过她想让老梁成为段夫,尽管老梁还是没有给大小一个身份。
有些时候我会远远的看见夕阳下的他们两个,大小会冲着老梁扭着肩膀撒娇,老梁宠溺的摸摸大小的头发,夕阳余晖的映衬下远远看上去他们特别美好,其他的人和事物都是他们两个的陪衬,前些时光老梁一直都是大小的软肋,碰碰都会疼的软肋,只有那一段时间老梁不仅仅只是软肋,应该也能称为她的铠甲。一直到今天我都觉得,那些时光是大小那段岁月里最开心的,没有人去问她结果,她的笑容已经足够回答我们所有的疑问。
照毕业照的那天,老梁穿着学士服挤进了我们学院的队伍,站在大小的身边。照片定格的瞬间大小笑的比画都灿烂,摄影师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大小开始嚎啕大哭,眼泪湿透了她的学士帽。
第二天,大小坐飞机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那天我是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的,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机舱门里,最终看着飞机也消失在了厚厚的云层里。当时我就想,究竟用多长的时间,大小能放下老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呢。每当我看到和大小有关的任何东西的时候我还是会这样想。半年前,大小在圈里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生的背影。没有任何文字,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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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大小要求我到的日期早了将近十天的时间,我出现在大小面前的时候大小正在婚纱店里试婚纱。
“你是真的爱他吗?”
“是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你这也太快了吧,你告诉我们的时候你们不是才好上吗?”
“你要知道我是一定会嫁给爱情的!”
本来还想多问她一些,比如,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对你好不好……诸如此类的问题在我的脑子里来来回回旋转了很多圈,在我想要问出口的时候,大小甩给我一个笑容,毫不逊色于当年。
大小的婚礼在教堂后边的一片绿地上进行的,白色的拖地长婚纱,没有过多的修饰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就像现在的她。白色的头纱映衬着她比当年更加轮廓分明的脸庞,比毕业照上定格的那个大小更让我觉得真实。男主人穿着燕尾礼服,剪裁得体,显得他的身材更加的修长。我站在整个花束编制的背景墙后边,通过花朵之间的缝隙能看到地面上他们两个的身影,我看到他们牵手,拥抱,接吻……这些爱情中完整的过程终于有一个人付诸于大小。
后记:
婚礼那天的早晨,一个花店给大小送来了一捧玫瑰花,是我帮大小签收的,送花的店员说是九十九朵红玫瑰,店里的花匠今天早晨加急赶出来的,因为订花的先生要最新鲜的红玫瑰。我没有问出玫瑰是谁定的,当然问不出来,一个送花的人,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呢?花中的卡片上只留下了一个“L”,手写的,写的很好看。
我没有把玫瑰拿给大小,就是把玫瑰摆在了舞台旁边的花束中间,我拜访花束的时候被大小看见了,她问我是哪里来的玫瑰花,这么鲜艳好看。
我说:“对,就像你的青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