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转眼,就过完了暑假,小冬子要上二年级了。
在这个暑假里,小冬子再次体会了包产到户所带来的不同。春天的时候,小冬子发现爸妈干劲十足,天天起早贪黑地往自家分到的两片里地跑,差不多天天晚饭都吃得很晚,有时候,就是糊弄一口。每天晚上,这两口子唠的都是关于自家的秧苗长势情况,一唠唠半晌,就好像白天都闲得慌,根本没出什么体力似的。另外,别说对小冬子的学习不闻不问,就连对他们宠爱有加的小秋似乎都不那么关注了。
到了暑假,香瓜熟的时候,小冬子才知道,原来再也不能跟着妈妈去生产队的瓜地领瓜了,那件事情永远成了过去。但瓜还是吃得到的,原来生产队的种瓜高手都把自己的地匀出几垄继续种了香瓜,然后卖给各家各户,有现钱的给现钱,没现钱的就赊到上秋粮食下来的时候再说。听爸说,种瓜虽然辛苦,可是收入要比种粮食高多了。那几个种瓜的,今年上秋都能有存款了。
不能去领瓜,爸爸倒也买了几次瓜,但吃得不如以前畅快了似的,小冬子还是有点儿怅然若失的感觉。放了暑假,呆在家里,爸妈总是不在家,总是让她看管小秋,都不大有机会好好出去玩。小秋闹得很,小冬子快要崩溃了,天天盼着开学好上二年级呀,上了学,就可以天天跟同学们在一起了。
终于盼来了开学这一天,小冬子背着洗得干干净净的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却不曾想听到了一个惊天的噩耗。班主任王老师因为夫妻两地分居问题得以解决,调走了。学校没有老师接管这个班,于是校长决定把一年一班拆散,分进其它三个班里去。更为悲惨的是,小冬子跟所有的好朋友全部分离,一个人孤零零地进入了艳春口中描述的成天打闹的一年二班。
小冬子个子小,到了一年二班,仍然坐在第一排,跟本队的男同学李电付一张桌。好朋友艳春她们都坐在后面,离得千山万水那么远。一年二班本来有人家的班委,也不需要他们这些新来的插一脚,所以,小冬子一下子由光辉万丈的‘大学习’变成了一文不名的小人物。
班主任刘老师是一个梳着大辫子的高个子的未婚大姑娘,脸上有许多雀斑。说话温柔细气儿的,因而根本管不了那些皮小子。上课的时候还好,下了课,老师回了教研室,教室里便成了一锅粥。后面那几个高个子的皮子男生甚至站到桌子上,使劲地喊呀叫呀,桌子凳子乒乒乓乓地乱响。偶尔惹到了艳春这样的厉害女生,便会引发一阵破口大骂,怎一个乌烟瘴气可以形容!
小冬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一声都不敢吭。她只有在心里默念,可千万别惹到他们,他们可千万别注意到我。幸好同桌李电付还挺好,悄悄对她说,“他们都在后面闹,咱们前面的不跟他们掺和。”
也确实如此。前面小个子群体相对来说算是弱势,也都知道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后面的大个子们也不咋招惹前面的同学。班主任看到前面的这一群还知道学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一天,突然就发生了一件把小冬子推上‘风口浪尖’的事情。下午上课没多久,突然就下起了大暴雨,一气儿就下到了快放学的时候才停。地上水流成河,简直就成了注洋大海。小冬子偏巧穿了双布鞋,瞅着那被水完全漫盖住了的回家之路,她只能期盼只要不摔倒就好。
这时候,刘老师过来了,说要送她家。小冬子开始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很快就知道了,刘老师是想要背着她把她送回家。这可使不得,她不想让自己难堪,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她觉得,她一样可以跟别人那样淌着水回家。但刘老师完全不管她的意愿,强行背起了她。全班的同学以及别的班的一些学生,全都放弃了寻找最合理的路径回家,全都跟在刘老师的后面,议论着,笑着,直奔小冬子家而去。小冬子伏在刘老师的背上,却并不曾感受到一点点幸福感,小小的思想里,她宁可自己没走好摔倒在泥里,也不愿意这样招摇过市,可是她又不敢违背刘老师的意愿。
一大队人马忽拉拉地从学校出来,忽拉拉地走过黄土坑边的泥水路,来到大榆树下的主街,又来到小冬子家的门口。刘老师把小冬子放下来,没等屋里的常爸常妈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快步回去了。一众跟在后面的学生见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也就都作鸟兽散了。
小冬子回到家,心情很是郁闷,爸妈听说她是被老师背回来的,连连说这个新老师真好。可是小冬子总觉得不得劲儿,她瞧着自己一双干净的布鞋,真希望自己也是和别的同学一样,勇敢地淌着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