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Clara
当金斯利正看着艾格尼丝消失在视线中,阿伯克龙比子爵和他的小年轻儿正在薰衣草灯俱乐部的小酒吧里跳着华尔兹的时候,跨过一个比利时小乡村——瓦显蒂(Wytschaete)里的壕沟,一大群东兰开夏团第5营的二等兵们正等待着好几个星期以来的第一次淋浴。
瓦显蒂是个很小的乡村,即使在被伊普尔战争的几次战役摧毁前,这里也没什么休闲场所和设施。如今,被卷入战争屠杀三年,这里几乎什么都不剩了。曾经的建筑物都成了废墟,全鹅卵石铺成的街道成了泥泞的水沟,教堂尖塔残缺不堪,花草树木也不复存在。然而,这个小乡村对东兰开夏团第5营的士兵们来说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它矗立在(现在应该说是“倒在”了)距离目前的前线韦伯斯(Wipers)足足2英里远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兰开夏团选择这里作为给他们精疲力竭的士兵的其中一个喘息之地的原因。
瓦显蒂军队的浴室像许多军队浴室一样,位于破旧的酿酒厂中。这个酿酒厂已经破旧不堪,但经工兵修缮将房顶替换掉后情况好了不少,酒厂内的酿酒管道也被有效地改装成了公共淋浴管道。
一队约五十人的士兵站在浴室外,他们周围到处都是旁边建筑物的断壁残垣。他们的毛巾都搭在肩部污秽的军装上。他们吸着烟,等着正在浴室里洗澡的五十个人洗完。
“我记得有一次洗澡一次只进十二个人,我们有浴缸,桶里装着热乎的水,有足足五分钟的时间打肥皂。哪像现在,我们站在铺板上,士兵对着我们到处小便。”
也可能是呆在壕沟里等着下雨。
“不用等很久。”另一个人开玩笑道。“在血腥的韦伯斯这是不可能的,我猜你的比利时便服肯定都有鱼腥味儿了。”
“那时候洗完澡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发牢骚的人坚持道。“衣服都在士兵进入浴室前编了号,他们会在你洗澡时给衣服消毒、洗刷、熨裤线除掉虫子,当你出来时将你自己的衣服发还给你。”
“你的意思是你拿到的是自己的军装?”一个年轻的入伍士兵问道。叹道这种奢侈的事在西面前线是不可能发生的。
“是的,拿到自己的衣服。当然,我说的这事是在基奇纳(Kitchener)死前。后来一切都变了,当那位老人倒下而你们来了以后。士兵多到无法提供像样的淋浴或洗完澡后发还自己的袍子。”
事实上,士兵们认认真真洗完澡却只能无从选择的拿一件草草洗过的军装穿在身上出来这件事,早就在二等兵中引起了极大的不满。
“我通常给我哪件就穿哪件”,另一个士兵说道。“因为他们给你的另一件上的虱子不会比你自己的那件少,至少衣服上的虱子是自己的,我认得它们,它们都是一家的。”
“真恶心,”一个看起来很生气的士兵说道。“想让生来自由的人随便穿上一件军队扔给我们的肮脏的旧军装还要求我们为部队感到自豪!那些残忍的将军们倒该自己穿上试试,看他们能感到多自豪。”
这个士兵名叫霍普金斯,他不太受大家欢迎。大家都知道他是共产主义者,自称是什么国际的追随者。尽管大多数人都爱说令人极度鄙视的将军阶层的坏话,但却没人站在布尔什维主义这边。
“滚到俄国去,看看你有多喜欢它。”这句话通常是大家对霍普金斯诽谤军队的回答应。
“你们都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霍普金斯向任何可能听他说话的人喊道。“看看我们自己,我们就是羔羊,是这血腥屠杀中被宰割的羔羊。我们不会赢得战争的,可怜而残忍的步兵不会赢得战争。我们只是坐在一起希望试图把自己弄伤,这样就能够瘸着腿回家,感谢自己还活着。”
霍普金斯一如即往的引起了更多的反感而不是支持。
“你说我们不能赢是什么意思?你这个说谎的混蛋!”
“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不仅我们不会赢他们也不会赢,”霍普金斯坚持道。“普通人是不会赢得战争的。”
“你说的普通人是指谁?”
“唯一将赢得这场战争,正在赢得这场战争,可以说已经残忍的赢得这场战争的是制造枪支弹药的让我们互相残杀的人。”
“嗯,说的一点没错。”插话的是个叫麦克科隆的人,他是军队中另一个布尔什维克主义者。“就像标语告诉你的那样,刺刀是两头带刃的武器。”
“我们应该放下自己的刺刀拒绝战争。”霍普斯金喊道。“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用罢战来抗议就像俄国人正在做的那样,告诉自大的资本主义者我们不会为他们的利益而死。”
“好吧,你这个布尔什维克混蛋”,一个声音喊道,“为什么你不赶紧扔下枪罢战,这样我们就不用听你废话了。”
“因为他们会残忍的把我一枪打死!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自己这样做,你这个托利党刽子手!社会主义不想要烈士,要的是团结。如果只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站出来只会被一枪毙掉,但是如果我们都站出来他们就会重新考虑,难道不是吗?团结万岁!”
“你们就不能休息一会儿吗?”
这个时候霍普金斯不得不停止他们,因为淋浴时间到了,士兵们脱掉了军装和内衣,光着身子向酿酒厂走去,他们终于可以站在铺板上享受被水淋在头上的感觉了。有些士兵还打算用他们专为这种场合留着的肥皂。
“我本来有一块我太太送我的皮尔斯(Pears)肥皂”,一个人说道。“但是该死的老鼠把它吃了。吃光了整个肥皂!你们能相信吗?”
“但愿老鼠屎闻起来是香的。”
这里不乏笑话,歌曲也不少,尽管条件简陋,但对于士兵们来说住在壕沟里几个星期,即使这短暂的公共淋浴也是难得的享受。这些笑话和歌曲当然充满了苦涩的讽刺,却是这些士兵唯一真正抵御噩梦的方法,并在其中找回自己。
“如果你想找旧时营地,
我们知道它们在哪儿,
我们知道它们在哪儿,
我们知道它们在哪儿。
如果你想找旧时营地,
我们知道它们在哪儿,
它们就挂在破旧的铁网上。”
对于这些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士兵们来说,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不得不面对战争不断带来流血牺牲的这个事实。人们站在一起排队洗澡或是聚成一团闲聊时总会想起上次还在一起休息的战友,而如今却再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淋浴结束的太快了。又来了五十个来洗澡的士兵光着身子等在外面,现在要出去领军装了。
“洗的太美了,恰到好处。”士兵们叫嚷道,滑着走过布满肥皂泡的木板。“我几乎有一瞬间把自己想象成人了。”
“再等几个月。”一个悲观的人警告道。“等十二月一到,站在外面荒凉的雪地里,铺板上都是冰,到时你就什么都想象不出来了,只会护住你的蛋蛋别让它冻掉了。”
浴室外,士兵们抱怨着等着他们的布满跳蚤的卡其色裤线。一瞬间,二等兵霍普金斯受够了。他换上了提供给他的内裤,但看到发给他袍子,他厌恶的扔到了地上。
“我不会穿这件袍子的!”他叫嚷道。“我想穿自己的军装,而且要把跳蚤清除干净!我是个人,不是畜生。”
一些人在起哄,一些人在暗笑,更多的人流露出同情的目光。霍普金斯虽然不受欢迎,但在这次毫无疑问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一位皇家军队医药公司的官员走了过来。
“二等兵,捡起这件袍子把它穿上。”他缓缓的说道。
“我不会穿的!”霍普金斯答道,他只穿着内裤的身体颤抖着。
“二等兵,我不想惩罚你,因为我并不比你喜欢我们现在所处的条件。马上捡起这件袍子,他是国王的军装,你得穿上它。”
“那就让国王去穿它!我只想穿自己的那件。”
现在没人笑了。现在霍普金斯正拒绝服从命令,这是死罪。剩下的四十九个人越来越安静,不再试图去找最干净的军装。下一批洗澡的士兵已经进入浴室,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当霍普金斯和医疗官员互相对视的时候,军营的玩笑和歌声正萦绕着院子。
“我们是弗莱德卡诺的军队,我们是雷格泰姆音乐的步兵。
我们不能战斗,我们不能射击,我们到底有什么用?
当我们到了柏林,会听到凯撒说,
‘万岁,万岁!我的上帝,这些雷格泰姆音乐的步兵是多么垃圾。’”
“你叫什么名字,二等兵?”这位官员问道。
“霍普金斯,长官。”
“好的,二等兵霍普金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免于一场巨大的麻烦。捡起你扔掉的袍子把它穿上。”
霍普金斯盯着这位官员,嘴唇颤抖着。他什么也没说。这个官员不会再犹豫:纵容一个违抗军令的人。
霍普金斯被逮捕并发配出去了,仍然只穿着他的内裤。
Elton, B. (2005).The First Casualty. London, England: Bantam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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