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跨年
2022年12月31日晚,阳历跨年夜。酒后,我们仍旧围坐在那张巨大的楠木根雕茶桌旁,喝茶,沉默、拨弄吉他,直到所有人手机上的日期一齐指向2023年。夜鱼读滚滚兄的一首诗:冬至/一只白鹭飞起又落下/没有饺子,没有酒/没有亲爱的小火炉/这么宽阔的河滩/没有另外一只白鹭/它只有飞起又落下/这么空旷的河滩/太阳也很无辜/不知该照耀什么。我认为很好,她说:如果删去后面三句,会更好。
2023年元月1日中午,云溪。高才在普化观偏房厨房,看见了柴火灶和堆满了墙角的劈柴两眼放光。这个后来成了企业家、市作协主席的农民的孩子自告奋勇撸起袖子刷锅放油、手持锅铲飞舞。约莫一个多小时以后,十一个素菜摆上了桌。计有虎皮青椒、焖油豆腐、煎白豆腐、清炒瓠瓜、清炒菜薹、辣椒炒香菇、辣椒炒胡萝卜片、炒土豆片、炒上海青、炒冬瓜片、炒花菜,另外还煮了一大锅柴火饭。不出意外,大家都吃够了还剩了一半,特别是他一再推荐的虎皮青椒。果然从市民回归农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二、去团山
元月6日晚,收到一个消息,震惊,去电证实。7日,电话那头沉默、哽咽、嚎啕大哭。痛心。8日,与小磊兄弟驱车另一个城市,跟少白头、瘦高个的发小在熟悉的日报小巷又见面了,我调侃:几天没见,又长高了。我们在团山公墓门口的祭祀用品店里买了一捧用黑纸包裹的白色玫瑰花,沉默地走在团山公墓耸立密密麻麻墓碑中间的小道上,在一个印着扎着马尾,面容清秀、浅笑嫣然女孩相片的墓碑前把花放下。
多年前发小热热闹闹的结婚晚宴上,他的乐队兄弟在舞台弹唱了一首《朋友》,恍如昨日。彼时他们少年夫妻,均任市州报社记者,意气风发、嫉恶如仇。
三、米兰▪昆德拉
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陆陆续续看了几章。没等看完,七月却收到了作者逝世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居然有点愧疚。这种感觉来自哪里呢?不过,要说愧疚,有很多书都只是匆匆一瞥就四散在房间各处,按我懒散的性格,该愧疚的作者也太多了吧。某天深夜,读到武大韩教授关于米兰▪昆德拉生平经历和客观剖析,心里觉得愧疚少了一点;想到何成林先生关于很多书不必读的观点,心里的愧疚又少了一点,且当成疗愈吧。关于疗愈这一点,韩教授和成林先生是做梦也没想到的。
四、三个头衔
某天还没起床,接到成林先生电话,邀请我担任换届后
的作协副主席。惶恐、惭愧、推辞未果,未过几日,亚敏主席又来电,再次邀请,不可却、不可推。于是参加换届大会,在玉立碧玉堂见到了众多文艺领导、新旧主席、诸新任副会长、文学爱好者,与滚滚兄等人在台前人模人样地亮相、合影。会后带回的会议包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天岳杂志、个人诗集、笔记本。
瑶文化研究者、设计公司及建筑企业CEO、人称造瑶专家的舒总筹备民间文艺家协会换届,亦微信邀我担任副会长。以身份为由推辞,后改任某职,发现在会员登记表中特长一栏被备注为:茶艺、演唱。无奈。
青年才俊李伟创办朗诵与演讲协会,邀请担任副会长,力邀、再邀,一再强调由多人推荐。拒绝未了,赫然发现活动场地大屏课件上已将本人姓名发布在副会长之列。
五、古玩街故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失意的导演,诸多观点、喜好
相同,不同的是他酒量极大。多个深夜我们猫在二楼的小茶室里听随心所欲的音乐、聊乱七八糟的话题,喝各种茶和不同的酒,几乎整个夏天都天天在一起,乐此不疲。
位于县城郊区一个新开楼盘里面的古玩街,也是我们常去的地方,整条街都是买卖各种瓷器、玉石、石雕、水晶的店铺。做书法的道富大师和收藏大家冯先生等朋友也在这里开业了。良心教授在那里得了两间门面房,名为良心工作室。进门左侧的墙上,几块长木板上面挂满了教授龙飞凤舞的书法作品,以毛主席诗词为主,中间是颇具个性的美术体“艺术家沙龙”五个大字,旁边地上的陶瓷花瓶里插着几根高耸的芦苇。简陋的拼合板用金属管架子拼凑了一张摇摇欲坠的茶桌,上面摆放着教授用黄泥巴自己烧制的半身裸女花瓶、几个本地陶瓷爱好者做的陶泥茶壶。看似简陋,颇具韵味和艺术气质。一只名为小白的土狗,不停地摇着尾巴,在每一个来访的客人身上嗅来嗅去。
我曾在狐仙居一文中说过,良心教授是个不知疲倦的老顽
童。见到他时永远戴着一顶棒球帽、留着灰白的马尾,喜欢色彩大胆、个性张扬的服装。聊天聊到兴奋时习惯用手捂着嘴巴,急切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仔细观察,会发现原来教授快速讲话时假牙也会根据话题的激烈程度不停地颤动。
良心教授是个真正的艺术家、纯粹的艺术家,这个观点我跟朋友们交流都有一致的看法。但是放眼当下社会,很多所谓的艺术家都是高高在上、呼风唤雨、一字千金的。眼前这个艺术家的生存状况真可谓潦倒,吃饭不规律、洗澡没热水、一张矮小的行军床放在潮湿的后屋,冷暖未知。后来我为教授更换了茶桌、安装了电扇和热水器、添置了一套烹饪用品、采购了一大袋狗粮以解决一直以来忠心耿耿跟随教授的小白的温饱。
教授一直吹嘘自己没阳过,有一天终于阳了。一个人躺在昏暗后房的小床上,无人问津、动弹不得。我跟导演去看他,督促他吃了几颗药,不过神奇的是转天又好了,毫无异样。
教授的人生经历和艺术生涯是我们很感兴趣的。鉴于他已年逾七旬,于是决定与导演商量一起拍摄一部纪录片,跟踪拍摄真实记录教授的生存状况,也创建话题,引导教授回忆自己的人生经历。记录了几期以后,导演去了武汉,据说是为了接洽电影拍摄事务,一去不返,教授的工作室也关门闭户,离开了古玩街,后来连小白也不知所踪了。
在古玩街,意外地结识了另一个朋友。某个夏夜,在良心工作室门前玩吉他。一个面色黝黑、颧骨高耸、身材高大的湖南汉子,赤膊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始终沉默地听我弹唱。后来有一次他说,听了你的吉他,感觉我们可以成为生死兄弟。我很感动,于是也经常去他店里闲坐。他的店很大,木架上、茶桌上、柜台里到处都是坛坛罐罐、金石器物。在这里我看到了无数精美的和田玉、翡翠把件、各种高古瓷、各种文房古物。他仔细地教我如何用放大镜观察各种玉石、瓷器的特征和断代诀窍,毫无保留。
出没在古玩街的还有自封为国际环保网总裁的L总。油光圆脸,头发不多但整理精致,爱穿一身浅色排扣唐装;长期招募美女助理、擅长写书法大字、能用谁也听不懂的外星语唱美声,我总称他为外星人。还有两额突起、神似东海龙王,一眼就能瞅见你前世今生的C总。有一次他特意从湖南带来一块数十公斤的带皮玉石送我,上面开了几个小窗,只见羊脂白玉般温润可人,不过硬度差强人意。按他叮嘱,我还是把它作为镇宅之宝,放在家中客厅一角的中式花架上。
关于前世今生,果济法师与袁泉教授专门有过认真的辩论,记忆犹新,但显然没有形成明确的结论。有一次他说,你的前世是无忧王。而C总说,你的前世是南岳衡山寺庙的住持。还有一位高深的外地道长朋友说,你有几次前世是我的徒弟。我笑而不语,隐瞒了曾经清晰地梦到过自己是个杀人犯,被公安四处追捕,惶惶不可终日的落魄前世。
六、寻医记
我爱死了月牙湖二楼耸立着一个巨大月亮和moon's love logo的小舞台,从玻璃护栏往北看过去,波光粼粼的月牙湖水一刻不停地泛着橘黄色的光影,美极了。从初夏到秋天,跟兄妹们常常放肆地喝酒、吸食烟草,导致驻唱时嗓子直接变成了烟嗓,不过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也为后来的身体问题点燃了导火索。进入深秋开始咳嗽,月余不见缓解,气温愈低愈发严重。
十月二十三日,约了几个兄弟连夜赴汉,翌日一早在省中医院全面体检。厚厚的一本体检报告,白纸黑字毫不客气地罗列了二十一条问题。去同乡开设的中医诊所问诊,开了一个疗程十余天中药。中药虽好,却未能立见奇效。
自汉返回后,咳嗽愈演愈烈,发展到晚上不能平躺,躺下无法顺畅呼吸。撑到第三天,忍受不住终于在妻子陪同下问诊呼吸内科。入院后,医生查看体检报告、测量血压,诊断系高血压长期未能控制引起心衰导致呼吸障碍。立即安排床位、输液、吸氧。神奇的是,输液几天加口服降压药,血压降到了理想指数,困扰多时的咳嗽竟也痊愈了。
入院几天,主治医生无不严苛,护士妹妹无不温柔。出院时妻子去拿病历票据,护士妹妹们看见我的名字,惊呼:就是那个弹吉他的**吗?
七、无忧诗社
无忧诗社,原名朦胧诗社。2023年12月12日凌晨1点37分在失眠的被窝里成立。社长:无,主编:无,作品:无,成员:无忧。
八、风雨法兴寺
下半年,从不同的两个人聊天中得知果济法师已经离开
通城。12月2日中午,在四庄华家村朋友家做客返回,从沙堆天桥附近右拐的小路迂进法兴寺。只见门口均已用冷冰冰的砖墙封死,那个我曾无比熟悉的小院彻底与外界失联,陷入了长久的孤独。目睹此景,离开时心中不由伤感。
找到曾经的半首诗:我们时常去庙里/有时散心有时解闷/有时逃避有时休息/师父依旧在庙里/有时绣花有时念佛/有时浇花有时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