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记耳光在漆黑的宿舍里响起,李甜甜反复按着手电筒上的开关,光线在我脸上忽明忽暗地变化。
“我刚才叫你,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唐子琪恶狠狠地对着我说,一阵火辣又挨上了脸庞。
“我没听到。”
“是故意的吧。”她用手猛力地一字一戳我的脑袋。
“哎哟,头上戴的什么呀?”李甜甜伸手扯掉我头上的樱桃发夹,几缕头发也随之被带下,我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木讷地低垂下脸,望着水泥地面。
“戴这个给谁看呢?别恶心人了行不,张枫是看不上你的,他喜欢的是甜甜!”唐子琪揪着我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咚、咚、咚”地撞击声也惹得紧闭的双眼珠子有节奏地跳动。
“行了,折腾够该睡觉了,你,今晚不许上床睡。”李甜甜收起手电筒,打着哈欠爬上床铺,唐子琪嫌弃地剜了我一眼,也钻进被窝里。
我一个人站在宿舍摆放扫帚的角落里,在她们渐入梦乡的呼吸声中,静静地看着窗外月亮把嚣张跋扈的光芒洒在五颜六色的被褥上,没有哭泣,没有流泪。
【二】
我叫贺晓麦,是高二学生。从小就在全寄宿学校里长大,父母工作很忙,没空管我。在这样的集体生活中成长,并没有造就活泼开朗的性格,反而愈加内向阴沉,不爱说话,朋友不多,基本没有,就连老师们都一致地视我为空气。
但这不是说没有人在意我,比如刚刚打我的那两位就很在意,特别关注我的一言一行。尤其是李甜甜,上初中时,就带着一帮小姐妹欺负我取乐。谁知我们缘分未尽,又一起升到了同一所高中,在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里。
长期遭受凌辱的我早已经麻木。无论她怎样打骂,我都不会反抗,忍忍就过去了。
在最开始,我不是没有告诉过老师,但老师只敷衍了事,我却受到更痛苦的折磨。爸妈呢?根本不会,也没时间听我说话。死亡,也曾想过到,可我害怕。
那一夜,我蹲在墙角,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陪伴着我,直到起床铃声响起。
【三】
由于昨晚没有睡好,趁课间的空隙,我赶紧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突然一本书飞过来砸中我的脑袋,猛然被惊醒,迅速直起身体。
“反应到还挺快,去小卖部给我买点零食。”唐子琪隔着一排课桌站在我前面,趾高气扬地说道。
“好。”我简单地回答,低着头从位置上站起,走出教室。
学校的走廊很宽大明亮,课间有许多学生都在走廊里嬉戏打闹,这些涌起笑脸、爽朗的笑声都没有我的份儿。我如同幽灵一般飘过他们的身旁,没有人会注意。
在楼梯的转角处,我看到一抹背影,高高大大,是张枫。此时有一双小巧的手圈着他挺拔宽广的脊背,我认得那双手,那双一直在我身上扬武扬威的手,是李甜甜。他们俩举止亲切,正在低声呢喃,我本打算从旁边悄悄走过。无奈李甜甜眼尖,还是被看到了。
“看什么看!”她朝我一声吆喝,引得张枫也侧目注视着我。
明明是他们搂搂抱抱的被撞见,不知怎地,我倒是像做错事情一样,脸一下子红了,红到耳根子,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真恶心,偷看别人,赶紧滚。”李甜甜鄙夷地说道。张枫看着我,一脸冷漠,我没有多做停留,抬脚就下楼去。我听见李甜甜对张枫撒娇,听见她说:“我新买的樱桃发夹丢了,昨天就是在她那儿找到的。”
张枫的口吻很宠溺,“别生气了,小宝贝儿,跟这种人犯不着。”
跟这种人犯不着。
我的心里忽然变得很不是滋味,泛起阵阵酸涩。虽然张枫之前也无视我的存在,但我毫不在意,只要他存在在我的眼里就好了。
跟这种人犯不着,我在他眼里会是哪种人?
【四】
想着想着,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我低着头从旁边绕过去。
“哎!”那个声音叫住了我。
转身。我看着她,那张脸有些熟悉。
“你撞到我,就这样走了吗?”
又是一个挑事儿的主,我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噗嗤”那个女孩笑了,“你真可爱,我叫傅秋,是新来的转校生,二年级三班。”
“哦。我叫贺......”
“我知道,你叫贺晓麦,二年级一班,平时呢独来独往,经常被班上的同学欺负。”她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关于我的事情,惊得我目瞪口呆,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背地里调查过我。
“其实,现在的你就是曾经的我。”她的声音变的悲伤,柔和的脸色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一个破损的洋娃娃。
她突然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钱,笑嘻嘻地说:“认识我这么个朋友是你的幸运,这钱当是给我的见面礼了。”
“哎,哎。”我伸手去抓她,可她一溜烟儿就跑走了,迅速消逝在人群中。
“叮铃铃”上课铃响起,我踌躇着脚步向教室走去,完了,又有的挨打了。
果然,见我什么也没有拿,悄悄地从后门溜进去,唐子琪的脸色很阴沉。不一会儿,有张纸条传到我手里,打开看到上面写着:今晚你死定了。
我扶着额头,紧闭双眼,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得来。
【五】
下午第四节课是晚自习,老师没有在教室。同学们都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说话。我抬起头扫视教室一圈,发现唐子琪和李甜甜都不在,估计又是跑回宿舍了吧。
这时,傅秋出现在教室的后门口,朝我做了一个“出来”的手势。我溜出教室,问她怎么了。傅秋看着我笑得很甜,笑得我头皮发麻。
“我准备了一份回礼,送给你。”
她拉起我的手往前跑,在宽大明亮的走廊里和一个女生,不,是朋友吧,和一个朋友手拉手奔跑,这种感觉真奇怪。她把我带到女厕所里,我正在纳闷会有什么礼物藏在厕所里,一眼就看到洗手台下面捆着两个人,是李甜甜和唐子琪。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傅秋,她朝我得意地扬扬脸,眉尾眼梢都是笑意,“哒啦啦当,就问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意外。”我的声音有些发呆,“不过被人发现怎么办?”
傅秋把手随意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放心好了,这是学生厕所,这个点不会有什么人来的。现在呢,给你个机会处置她们,随便玩。”
处置?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被绳子和胶带蹂躏的她们,心突突地跳起来,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直起腰来对付她们,唐子琪和李甜甜吓得在躲在底下瑟瑟发抖,叫喊声呜呜地从胶带里传出来,此刻的她们就像是两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花朵,轻轻一捏,肯定会碎掉的。
我的心情有些紧张,有些兴奋。
“先给她们拍几张裸照吧,长得这么如花似玉,不上镜头可惜了。”傅秋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像是魔怔了一般,慢慢地向前走去。李甜甜和唐子琪用她们最大力量反抗着,可无济于事。我蹲下来,轻声说道:“想不到你们也有这一天。”
“刺啦”是布料撕裂的声音,李甜甜胸前的衣服被我紧张兴奋的力道撕开,露出粉色的内衣。她拼命地摇着头,如线的泪水就像是晨起沾染在花朵上的露珠,真漂亮。
我粗暴地拽下内衣,一只手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拍下她羞耻的脸和娇羞的乳房。
【六】
“你在干什么!”
一声厉喝在我背后响起。
我回过神,扭头看到教导主任在站在身后。
“老,老师。”我结结巴巴地说着话。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显然被气得不轻,胸口随着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想向旁边的傅秋求救,可她不见了,我变得更加慌乱,用手扯着衣服上断开的线头,越扯越长。
随后,教导主任拿了件外套送去给李甜甜穿上,把我带到办公室。进行严厉的教育,我的行为已经形成严重违纪,要写检查,被学校通报批评,而且停课一周,回家喊家长。
我垂丧着脸走出办公室,看着把走廊照的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的阳光,想伸手触摸它,想它是否能把我灼伤。
我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回家的,难过?也完全不是,解恨?好像有那么一点点。
家里空空荡荡,没有人气儿,爸妈意料之中地不在家。要不要跟他们打电话?他们会怎样惩罚我?一定会对我失望透顶吧!还是不要打了,我被折腾得很疲惫,只想先在屋子里柔软舒服的大床上睡一觉,明天怎样交差是明天的事儿。反正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了。
朦胧睡意袭来,脑袋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中我看到一张笑容甜美的脸,傅秋。
【七】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下爸妈的电话。
等到中午,我才一个人慢慢悠悠地走进学校,一路上发现别人看我的眼光都很奇怪,对我指指点点,难道是我做的事情已经被人知道了,已经被通报批评了?
一个同班同学迎面走来,说话态度谨慎又小心:“贺晓麦,教导主任说你来了,就去办公室一趟。”
我点点头,往教学楼一楼东侧走去,思索着爸妈没来,我该怎样应付他呢?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黑压压的一群人,班主任、教导主任、副校长、正校长,以及我爸妈。我未开口说一句话,我妈发疯了一样,突然冲上来,用力把我推到墙上,坚硬的墙壁把我背撞的生疼,疼到骨头里,我皱着眉头,顺墙蹲下去。
“起来!”妈妈一声吼叫,拉着我到办公桌旁,把一个手机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看看你干的好事!你长能了啊,还能干出这种事,出名了吧!”
只见手机上有一条新闻:XX学校两名女生造同学凌辱,被拍裸照。新闻视频里出现了那天在厕所里我撕开李甜甜衣服的情景。
我盯着视频,沉默不语。
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训斥着爸妈,爸妈顺着老师们说的话,接着训斥我。我觉得有点搞笑,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
门被撞开,陆陆续续地又走进来六个人,唐子琪、李甜甜以及她们的父母。这六个人或怒容满面或神情闪躲。他们高声地控诉着我的行为败坏,道德沦丧。我爸妈一个劲儿地弯腰道歉,也按下我的头让我说对不起。
经过一番唾沫星子四处乱飞的交谈,学校决定开除我的学籍,并让爸妈拿出钱给学校和对方家长作为补偿,爸妈连连点头,哈腰说着对不起。
走出学校,爸妈周遭的气氛变的冰冷凝固,他们把包裹行李打包放在车上,一语不发。我也不说一句话,心里又想起一个人,傅秋。
【八】
回到家,我被禁闭起来。爸妈对我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们似乎有永远都说不完的话“教导”我,我就默默听,吵完接着各干各的事情。
有次我闲着也无聊,好奇地打开那条新闻,下面全部都是清一色地可怜着李甜甜和唐子琪,全部都是铺天盖地骂我的。第一次,我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受到被大家关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你知道这是被谁爆出去的吗?”
抬眼,看到傅秋坐在床边。窗子是关着的,门也是关着的,她是怎么进来的?傅秋似乎看出我的疑问,笑着说:“刚刚你爸妈出去,我就溜进来了。”
我点点头说:“这个是你爆出去的吧?”
她的笑容冻住了,伸手抚摸我的脸,“你真可怜,承受着不该有的痛苦,让我很心疼,我不舍得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任何人都不行。”她的眼神乌黑犹如万丈深渊,似乎想把我吸进去一样。“你会相信那不是我做的吗?”
“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刚刚我只不过是在跟她开个玩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打从心底信任傅秋,可能是因为好久没有人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了,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但我知道她不会害我,一定不会。
她的笑容融化开来,揉揉我乱糟糟的头发,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相信我的。”我也笑了,对面的穿衣镜映出我的笑脸,和傅秋一模一样的笑脸,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九】
傅秋说为了庆祝我摆脱痛苦的深渊,要带我去看一样东西。我猜以她的性格,这件东西一定会让我很意外,心里格外地期盼。
果然,我没有低估傅秋,在家中车库的角落里,有一个麻袋,里面装的是张枫。
“就是他,那天我把李甜甜弄到厕所的时候被他撞见了,是他去告诉老师,并把那件事情爆出去的。”傅秋指着张枫说道。
我上前撕开他嘴上的胶布,“是你吗?”
张枫的嘴微微张开,抖的厉害,断断续续发出听不清的声音。看我的眼神也很恐惧,惊慌,眼白被黑色的眼球挤压着,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好像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跟他费什么话,他这种人渣,同时劈腿两三个学校的女生,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傅秋转而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喜欢他,可他根本不值得,你要勇敢一点,不要再因为别人而伤害自己了,快点,快点。”
傅秋在我身后走来走去,激动的催促声带动着我的呼吸也一颤一颤。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死无疑。”我想起傅秋告诉我的行事法则,想起从小长大不断地被人欺辱,想起每次爸爸妈妈一脸厌恶的表情,想起老师们无视的眼光,想起对面这个男生对我充满恶意的评判,凭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招致这些?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过得快快乐乐?
我好恨!
“是你了。”我伸手掐上他的脖子,手上力道随着心中的恨意变得越来越重,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脸涨得通红,我想起那天撞见他们时窘迫的脸红,大概也是这般吧。
张枫痛苦地扭动身体,他的挣扎让我困兽一般的心情找到了发泄口。
也许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的一只手突然挣脱出绳子,没有丝毫防备的我被推到在地,倒吸一口凉气。他向后扶着墙,表情痛苦,声音惊慌地喊道:“疯子,你这个疯子!”
疯子?我是疯子又如何?依旧是备受欺负罢了。
我从地上迅速爬起来,一头顶上他柔软的腹部,疼的他弯下腰。可没想到他的力量要比我大上几倍,身体从侧边抽出,用手按着我的头拼命地撞上墙壁,疼痛剧烈地撕开头颅,有鲜血渗出来。
疼,但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痛并快乐着。
【十】
在一家精神病院里,一对中年夫妇坐在医师对面,表情急切又悲伤。
“目前已经确定您的孩子患有癔症性的分离性心理障碍,即双重人格。”穿白大褂的油腻中年医生说道。
“医生,这个病好不好治疗?”中年女子两眼含泪。
“只要好好接受院方的治疗,肯定是能痊愈的。”医生像对待其他病人家属那样,斩钉截铁地说。
“我可怜的孩子啊!”中年女子靠在身旁男子的肩头大声哭泣,男子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紧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十一】
我渐渐醒来,睁眼看见上方是被漆得花白的天花板,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只有很小很小的一扇窗户在房门的上方。
这里是哪儿?我起身掀开被子,发现身上穿着病号服,是在医院。等等!难道是在......
我翻下床,看到床尾贴着的病情简介卡。没错,是精神病院,贺晓麦这个笨蛋把自己折腾进来精神病院。本来整天看她软软弱弱的,想让她变强一些,能保护自己,这可倒好,真弄个铜墙铁壁把自己保护起来了。
笨蛋!白痴!我恨恨地骂了两句。很快又滑溜着眼珠子,想想有什么办法能逃出去。
门突然被打开,一位端着托盘的护士走进来。
有了,我知道该怎么出去。哼!贺晓麦,这次我傅大小姐亲自出马,让你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