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问柳十九》白居易
白居易无聊得很。今天的天色比平日里黑得早了些,不见星月,想必是要下雪。烧得通红的火炉已经将满屋照得和暖非常。仆人端上来一壶酒,说是前段时间酿的米酒已经可以喝了。打开看时,泡沫细小,酒渣微绿。冬夜黑暗且长,一人喝酒也没什么意思。耳边传来木炭炸裂的细碎声响,白居易忽然想起柳十九,不知他在干嘛?
这是我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所幻想的场景,与此同时,我也是在家里烘着火炉做寒假作业,题目是写出十首有关冬天的诗词。
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讲,寒假的意义除了可以不上学,还有一大好处就是不会受冻了。南方是没有暖气的,即使是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学校,也只能靠厚衣棉鞋取暖。只有寒假回到家有了火炉陪伴,冬天才和温暖挂上钩。
火炉是要燃烧一冬天的,所以除了取暖外,也有其他用处。以前家里吃火锅都是架在酒精灶上,有了火炉后,就可以直接在火炉搭个架子保温。这样底汤就不会因为冬天天寒而迅速变冷。一顿饭可以从十二点吃到两点,满屋的菜肉飘香足够抵御一下午的严寒。
围炉吃火锅自然是优哉游哉,围炉看书也不失雅趣。现实世界不能亲近的浩远寒冬,放到书里就温柔多了。记得有一次看到《红楼梦》里讲妙玉将五年前梅花上收的雪水用作泡茶,感觉十分稀奇,便也跑出去收了一罐雪。结果到第二年下雪才再次想起,早已忘记扔到何处了。
小孩子对于火总是有着无限好奇的,烤零食可能是最顽皮也是最好的消遣方式。红薯、馍馍、橘子、生核桃、苹果、板栗等等,都可以烤。烤馍的做法最简单。将馍切成片,用铁丝架在火炉之前,烤至焦黄就可以吃了。趁热将金黄色的表皮撕下,热气溢出,露出雪白的瓤来。等焦皮吃完后,再把剩下的继续放在上面烤。与其说是吃,倒不如说是用来玩。
南方天气阴冷,有时候连水果都冷成冰,大人怕拉肚子都不会让孩子吃太多。但有了火炉就不怕了。我最喜欢吃的是烤橘子。一只冰冷冷、黄橙橙的橘子,放上火炉炙烤几分钟。橘皮烤软变薄,颜色转向深红,隐隐约约透出里面白色的橘络来。剥开橘子皮,带着火气的橘香扑鼻而来,像是禁锢一冬的橘子精魂被火炉逼出,更加浓郁沁人。
烤橘子好吃但烤起来难。不懂得翻转技巧的我每次烤出的橘皮都是黑焦焦的,剥完之后还得洗手。外公技艺非凡,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转面了,什么时候可以吃了。所以,只要是他烤好的橘子,往往只是在颜色上深了一点,但橘肉甜软烫口,十分到位。和表哥表姐哄抢不及。
最喜欢吃的是烤橘子,但最好吃的还当属烤红薯。红薯皮薄肉厚,烤的时候也最麻烦,里外变软需要恒温并且不能太烫。小孩子不懂,看到有火就往里面扔,往往一边烤烂了,另一边还没熟。这时候大人就要骂我们浪费粮食。
最好的办法是在夜间临睡前,将火炉里燃烧的炭火拨开,用炭灰将红薯盖住。然后盖上炉盖,露出能让氧气进出的缝隙。等第二天早起,掀开炉盖,拨开炭灰,一个香软糯甜的烤红薯就出现在眼前了。给火炉留火也是需要经验的,如果炭火留得少,夜里就会燃尽;炭灰盖得厚,炭火就不会继续燃烧。这两种都会使第二天的炉膛冷冷清清,温气全无。红薯夹生生硬,白黄了一夜的期盼。
随着升学长大,火炉也渐渐退出生活。来北方后更是体验到暖气的不可抗力。以至于去年看《琅琊榜》里的梅长苏被寒毒困扰,总想给他铺上地暖,塞张电热毯,浑身贴满暖宝宝。但剧中那幕窗外簌簌大雪,他和阁主飞流簇拥着火炉坐在一起的场面实在太有意境,看时又想起了那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隆冬里,红泥小火炉和暖气电热毯如何选择,还真得好好思量一下。
再往前走就是春节了,北方的北风依旧来回呼叫时,南方已是艳阳天。挨家挨户拜年的小孩子也不会再簇拥着火炉烤吃的,都跑到出去撒野奔跑,大人们也都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打麻将。更南的广东,正月里就已经吐芽花开了。
所以南方虽然没有暖气,但只需挨过三个月的寒冬就到春天了,而且每个月大部分时间都是艳阳天,不用像北方一样,要在长达五个月的寒冷里穿着厚重的衣服艰难地行走在积雪里。所以,你们有暖气,我们有火炉。没有火炉的日子,我们还有冬日暖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