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郡位于炎赵国东北，炎赵版图就像把喝汤用的勺子，西部是方正厚实的勺头，向西挨着巍巍秦川，向南是云梦荆楚。东部则是那勺子的把儿，地形狭长，南北约么只有1000里，东西则是足有8000多里，向着东北延伸过去，活活把北边的幽燕与东齐隔开大部，两国陆地上便只余了不到500里路的接壤，沿着这四百多里的边境线继续向东，便是那大名鼎鼎，盘活了东齐沿海万里几百座城的天幽海了。

赤峰郡便是坐落在炎赵的这柄勺把儿的中部。因为位置特殊，北面幽燕，南向东齐，勺把上的赤峰，贺泽，都易三郡全都是军事重镇，炎赵国超过四分之一的军力全都屯在这儿，更是有战力炎赵拔魁的溧阳军团全军驻守，走的是精锐守边的路子，就是害怕一旦燕、齐两国联手，从八千里狭长的什么地方给勺把子掐住，南北夹击，普通军团怕是一个都跑不出来。而突袭能力冠绝天下的溧阳军自然没有这样的顾虑，无论破关拔寨，还是纵马游击，不输任何其他军团，也就不怕被人蒙了布袋一顿猛揍。赤峰郡正处于勺柄中部，正是溧阳军主账所在，向东是国土东端的贺泽，西面是炎赵东大门都易，由不得半点马虎。

王韶然坐在郡城城中心最有名的故国楼，面前摆两个分量不大胜在精致的小菜，菜碟旁边，摆着一小坛琥珀色的梅枫酒。故国楼楼高七层，是整个郡城最高的建筑，下三层是酒楼，一楼招待往来商旅走卒，二楼则是消费不低的隔断小间，隔音权当没有，不过价格倒是翻了几番，也算是拿价格当了屏障，把那些喜欢嚷嚷又囊中羞涩的粗俗底层人物屏避了出去，不过真要遇上了喜欢大声言笑的世家纨绔，那也只能自认倒霉，来的时机不对。至于三层，则是真正的雅间，没点身份，光凭银两是上不去的。

隔壁有个文雅读书人，操一口流利的赵地官话，青衣素服，见王韶然独饮许久，便近前来搭讪。

“公子好酒量，这梅枫酒可是后劲足的狠，因为原料中有那九死蚕的主食九死枫，内蕴灼灼炎力，入口下肚便如流炎入腹，不是意志好一点的，哪怕你是一楼里都佼佼的粗犷汉子，也怕饮不过三杯。公子独饮一坛可是好酒量、好气量。”

王韶然从窗外回头，一双丹凤眼打量一番这中年书生，淡然道：“先生谬赞，在下只是心有不平，以酒浇之，没什么好酒量，也谈不上好气量。”

书生见王韶然没多少攀谈的兴致，也不气馁，拉过木凳做到王韶然对面：

“听公子的口音，不是咱们赤峰本地人吧？”

“远道而来。”

“来为何事？”

“公事。”

“那想必公子是在官府高就了？”

“算是吧。”

“那不知公子欲往何地？”

“往西。”

“可是去秦川？”

“没那么远。”

“哦，那边是往天都洛阳处去了。”

王韶然这次轻哼一声，连声都懒得出了。

书生见自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恼。毕竟是人到中年油腻了很多，众人都谓中年人迎来送往的本事已见之髓鞘，满脸堆笑而无一心声，遇事不平当先唾面自干，软踏踏油腻腻令人作呕。这也都是饱食之年的寡陋比喻，殊不知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年里，若真有个油腻的人，恐怕十里八乡都要闻风而动过来揩揩油——油者再腻，饿不死人呐。

饮过杯中酒，书生起身，在桌上留下两张紫钞，谓是酒钱，寻了个借口便匆匆起身。听着动静，也没有回自己原本的席位，径直下楼离开了。

王韶然手捏故国楼自配的酒盅，蛮无所谓的看着窗外，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窗外走卒商旅摩肩擦踵，在生活里爬摸。

王韶然有些茫然。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199天，看着太阳再上中天，王韶然有点想那个姓成的。

在地球的时候，王韶然就活的很迷茫，他家很有钱，同时也很有权，所以他从小就过着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的生活。比如当别的孩子三岁，在水坑里踩水的时候，他在瀑布下锻骨；当别的孩子五岁，撒尿和泥的时候，他在书堂里跟老师学浩然决的初篇；当别的孩子十岁，开始幻想和隔壁班花张晓红困觉的时候，他已经背完了人体所有骨骼、肌肉、脏器的位置、功用，并开始跟着老师解剖各类尸体，这些尸体有耄耋老者，有成熟妇人，有筋肉魔鬼，还有先天畸形，当然，与他同龄的十岁小孩的尸体，他也没少见。那个时候，他发现人体实在是一件太过精妙的裂纹瓷片，瓷面上的裂纹，它们的走势、长度、交汇，都是如此的精巧，同时也是如此的不稳定，无论使用指敲击，还是用刀刺下，不用太大的力，就能让整个瓷器分崩离析。他在人生的第一个十年的末尾，找到了生活的第一个意趣：有多少种方式可以打碎人体这片瓷。不得不说，王韶然要比你我都要幸运，他的老师与家庭可以在各个方面成全他的意趣，让他在达成“把兴趣变为职业”成就的道路上，成功启动了发动机——你以为我会说迈出了第一步吗？对不起，人家出生在跑车上的。

十六岁是不少花季少女沦为失足少女的年纪，也是不少少年彻底退出阶级跨越大赛的年岁，王韶然剖了六年尸体，也学习了六年，如何把站着的人变成躺在他试验台的尸体。他开始在一些本就不该活在这个社会上的人身上尝试他的方法，与此同时，他换了一位老师，新老师告诉他，把人从站着变为站不起来，还有一种不动手的方式，叫做精神崩坏。这一年，王韶然的浩然决入了第三层——晨曦入肾。

十八岁是成天在大学里第一次遇到王韶然的时候，少帅那天戴着黑色棒球帽，黑体恤、黑短裤，一张小白脸和大白腿上的肌肉线条让成天暗自咽了咽口水。少帅坐在华大中央草坪前的游客椅上，身旁放着刚领的入学材料，脚边是一只半米高的金属行李箱，坐姿笔直，手捧着学校地图聚精会神的研究着，像是在规划当学校被敌军攻占的时候，用时最短的出逃路径，飒爽英姿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老学姐与新学妹的目光焦点。几个负责交通枢纽大巴接送新生的学姐，更是在跟随每次校车返回学校后，下车肆无忌惮的盯着少帅的小白脸，偶尔瞅瞅手表看还有多久去接下一批新生。

成天是在布置好自己的床褥，出门踩点食堂的时候，跟少帅搭讪的。

“路痴吧？嘿，别看了，不认路就问啊，看地图你指望它开口说话呀？”

“呃，(⊙o⊙)…我不是路…”

“行，你是傲娇，4号床同学。”

“你怎么知道…”

“床头都有床号和新生照片，我刚一看空床的那张照片就觉得眼熟，这一下楼想起来，这不就是中央草坪旁边那个盯着地图看半天的做秀er兼大傻子么，这不赶紧过来找你了。”

“呃，我不是做秀…”

“行行，知道，你是个大傻子。走吧大帅哥，跟姐姐上楼玩去”成天捏尖了嗓子，学着那些生活所迫的有技术的小姐姐们。

王韶然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白学了这么多年如何攻陷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因为自己常年与尸体和死人脸老师打交道，所以实在不知道如何与人正常相处，更勿论什么能说会道左右逢源了，事实上，他连开口找个小姐姐问路都不敢，路过的男同志又一脸敌视的样子，搞得他想问路都没地方。

少帅起身，拉着行李箱跟在成天背后。看着成天脚上的白鞋，少帅觉得灼热的阳光好像不再那么令人烦躁，蝉鸣也柔婉了不少。

成天曾说过，少帅是像猫的男人，你看到他的时候，他似乎总在发呆，可转眼你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王韶然接受了6个月的反跟踪训练，运气好的时候自己的老师都能骗过，可是成天像是有一种特殊的嗅觉，总是能够把他从隐蔽里揪出来，这隐蔽可能是天黑后运动场上的灯光盲点，可能是食堂4层某个人的视觉从不会聚焦的空间角落，可能是大礼堂唯有演出时才会开放的侧门，也可能，是一种叫做无聊的莫名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