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科幻片的定义就是依靠宏大的世界观、各种不可能的设定和华丽的特效来达到让人神游天外的效果,那么这部《这个男人来自地球》以及它的续集《全新纪》一定算不上是一部合格的科幻片。
两部电影都围绕着一个普通却活了14000多年的男人,他不停地更换着自己的身份,参与着许多历史事件,却始终保持着John的名字。他每隔十年就搬家一次,以期不让人认出自己。在第一部中,他离开之前与身边的朋友展开围炉夜话,希望能得到理解,面对众人的难以置信,却只能惨淡收场。而在第二部中,身份的暴露却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危机……
宗教碎片
两部都有着浓浓的宗教意味。第一部的叙述手法,让人想起文艺复兴时期薄伽丘《十日谈》中的场景,那时候是10名男女在乡村一所别墅里躲避瘟疫,无聊之时讲述一些故事,旨在批判天主教会,嘲笑教会传授黑暗和罪恶。而这次却换成了一群各个学科的大学教授围坐在火炉边,听着John讲述他的那些荒诞不经的经历,而又不断提出质疑。尽管John的经历千奇百怪,而就他们讨论的内容来说,就以宗教内容为主,这仿佛是对宗教的又一次打击。
而在第二部《全新纪》中,这种趋向就更加明显。就像马克思说:“我不是个马克思主义者”,在历史中扮演耶稣角色的John,在面对着失去信仰的信徒,也坦诚自己不是个基督教徒。如果说宗教改革的时候人们摒弃了教会作为解释《圣经》的权威,树立了依靠信仰《圣经》以达到直接信仰上帝的“因信称义”。那么John则完全拒斥了这种来自《圣经》文本的可信性,甚至是对上帝本人的信仰,而是更加主张在思想上与之一致。他说“还有别的道路”,只要你是去做对的事,你甚至可以信佛陀,信默罕默德。而这都是与基督教义背道而驰的。
哲学碎片
我之前看过有人说这是一部存在主义的电影,讨论的是人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寻找存在的意义,事实上故事中也确有借John之口,说出这句话。但就John所说出的话,并没有给人以启发,因此充其量John只是活得比别人长一些罢了。
存在从来不是单纯存在,而是与他人共在。个人单独超脱于世界之外,也是没有意义的。一个人活得越长,人生对他来说也就越虚无,他就会愈加发现这世界本就是荒诞一场。John不过是偶然间得到近乎永恒的生命,上帝并没有赋予他活的比别人长久的意义,就像上帝也没有给人存在的意义,他与人在这世界上偶然般的存在并没有更多的不同。
这还让我想起了柏拉图在《理想国》第七卷所提出的洞穴隐喻,那个挣脱了锁链的囚犯在看见太阳之后又回到山洞的悲惨结局。尽管他认识到了世界的真相,但如果他回到洞穴里告诉那些囚徒真相的话,他只不过会被当成是一个疯子,是异端,甚至被盲目的群体所杀死。而有趣的是,本片的男主本就是一位住在洞穴里的原始人,而片名《Man from Earth 》似乎也蕴含着 Cave Man的意思。作为一个通晓许多真相、拥有着这地球上最多智慧的人,John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还面临着各种危险的境地。
维特根斯坦在前期著作《逻辑哲学论》中过一句话:“对无法言说之物,应保持沉默。”尽管他的原意是为了表达语言的界限,但是在电影中,John说出的话确实带来了信仰崩溃的悲剧结果。那些将意义寄托于上帝之人,最终都痛哭流涕地面临着失去人生意义的困境。就连他的儿子,也难以接受父亲还在世的刺激,心脏病发而死。
当John在第一部结尾中只能无奈撒谎说:“这些都不过是一本小说”时,我想他已经深切领悟到了保持沉默的重要性。而在第二部中,John甚至因为身份的暴露,被信徒绑架,险些性命不保。
此外电影中还提出的一个概念就是:可证伪性。这是由科学哲学家波普尔提出的,指的是从一个理论推导出来的结论(解释、预见)在逻辑上或原则上要有与一个或一组观察陈述发生冲突或抵触的可能。也就是说“所有科学命题都要有可证伪性,不可证伪的理论不能成为科学理论。”而当John说出自己的故事之时,身边的教授朋友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证伪他的言辞。因为他所说,只要符合历史,是根本无法被日常经验所证伪或证实的,因为那根本不是科学。
而这部电影本身似乎就是对科技的一种质疑,在主题上关注的就是科学与纯虚构之间的灰色地带,也就是哲学和宗教问题。而在第二部中这种反科技的倾向则更加明显,因为环境的恶化,John的恢复能力开始下降。在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之下,他也越来越难藏身,最后只得回归野外。而就表现形式而言,全片没有“激光加金属”等传统科幻片的固有套路,只是用单纯的对白和叙述的形式来推进。如果说第一部就像话剧一般,那么相比来说,第二部比第一部增加了更多的情节,却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隐含的哲理性,但也因此突出了宗教的矛盾。
总的来说,这些宗教和哲学碎片使得这个系列成为了一个不那么硬的软科幻。当然同时这部电影也是只有一万美元的小成本独立电影,甚至在第二部的末尾,导演还要出面众筹资金。就像韩寒对这个系列电影第一部的评价:“这是一部经典的科幻片,如果不考虑画质,你用iPhone和一张沙发就能拍出来。这场亦真亦幻的围炉夜谈值得你买张碟看,只要你不是那种看电影要纠结于擎天柱为什么不用加机油的人,相信都会喜欢。”
总的来说,我个人认为这是一部因其拍摄手法被被广大爱好者过誉了的电影,但仍有可看之处。因此第一部值得一看,第二部倒略显多余,据导演所说,后续还要出电影、电视剧,可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