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天都沉浸在千利休的故事和日本的闲寂美学里。看完《寻访千利休》,读着《千利休 无言的前卫》。
读到一段日本语言交流研究所对于日语樱花读音“SAKURA”的解释。
象征大和精神的“SAKURA”,汉字写作“樱”。“婴”字具有缠绕、环抱的含义,中国人看到樱花环绕树木盛开的整体景象,创造出“樱”这个字。
但是在汉字传入日本之前,发音“SAKURA”的称呼又是什么意思呢?在日语古音中,“SAKU”是裂、割等“一分为二”的意思。“RA”只是调节语调或者表示某种状态。所以“SAKURA”的准证含义是“SAKU”。
古代日本人看见樱花,称之为“SAKU”,大概是眼睛注视的是花瓣。樱花花瓣的边缘有小缺口,前端一分为二。大陆的中国人看到的是被粉红色的花团锦簇所包裹的樱花树的整体形象,而岛国的日本人则把飘落的一片花瓣放在手掌里,凝神注视花瓣的尖端。
这个充满画面感的解释,一下子就把日本人的审美精神具象化了,我为他们的这种感性所沉醉。
很多人喜欢把日本的审美和他们地理、资源上的贫瘠性联系在一起。就如欧洲人觉得花越多越美,那是丰富的表现,但是日本人却喜欢在空大的花瓶里,投入一支花。我不否认这里面一定有很大的关系,但是我更喜欢把这种审美解释为日本的森林文化这种说法。
与沙漠文化、草原文化相比,这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树荫文化。前二者毫无遮拦,彰显强烈自我主张才能存活的文化,自然不会关注当前毫无用处的细枝末节,努力磨炼自己掌控核心资源的能力。相比之下身处列岛森林的日本,一直包裹在森林的潮湿和温暖,一年四季丰富的物产变化,让这里的人可以隐身在森林里凝视小小花瓣的尖端,就算是极小的细节,也是一种美。这,也不失为一种丰富。
怀石料理的前身,只是喝茶前的一项准备活动。日本茶道所谓的茶是抹茶,将茶叶磨成茶粉直接冲开喝,有浓茶和薄茶之分。浓茶几乎是粘稠状态,含有大量咖啡因,空腹无法承受。如果事先不吃点东西,身体受不了,所以上茶之前必须先上点心。这种垫肚子的点心进一步发展,就产生出怀石料理。怀石料理并非为了填满肚子,而是为喝茶做准备,所以都是最小限度的分量,所以硕大的餐具里,只放一丁点的食物。极小而精致的怀石料理终于脱离了“茶”这个最终目标,成为备受推崇的优雅的食物。
这就是日本对极小的细节的审美推崇,他们把非常丰富的含义,不停地浓缩,不停地提炼,最后只剩下一点点,就成了极简的风格。
同样的,日本的和歌本身是相当短的诗歌,伸缩演变成为连歌、连句后,最后浓缩成为俳句,变成五、七、五共十七音的最短的诗。在宽阔的画纸上,只有简单的一笔表示某种含义。甚至是日本的相机、汽车、芯片,都有这种浓缩、精致的审美藏在里面。
千利休最为人说道的故事中,就有千利休与牵牛花这一典故。利休在自家庭院里栽种的牵牛花在当时相当稀罕,世人皆爱。丰臣秀吉听说了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到利休的院子里茶会赏牵牛。就在他到访的那天早上,千利休将庭院里的所有牵牛花统统摘除,丰臣秀吉恼怒之际,却发现茶室的花瓶里插有一朵绝美的充满生命力的牵牛花,惊叹折服。
千利休将满庭的纷繁缭乱的朝颜之美,浓缩到了一朵花里。
所以,反观现在日本风靡全球的设计产品,那股极简、无色、甚至无形的风格,就没有什么好诧异的了。这早就是千利休几百年前,将茶室浓缩到一坪,将茶碗极致到没有任何颜色的质朴的黑,去掉繁琐的名贵的花器用竹插替代之,所奠定下的审美框架。
DAY 10 / DAY 165
本文中的素材大多来自赤濑川原平《无言的前卫》,所以算是一篇读书笔记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