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我们这一代是看着武侠剧长大的,《射雕英雄传》、《楚留香传奇》、《小李飞刀》……新武侠有两座大山不可逾越,一座曰金庸,一座曰古龙。在金庸格局宏大、人物繁多的作品面前,古龙另辟蹊跷,以构思精巧、想象诡奇的故事,个性突出、决绝高冷的人物,崛起为新派武侠小说的另一派宗师。
古龙喜用短句,小说语言优美、意境险奇、悬念丛生,常有行事诡秘的个性角色。古龙小说的行文风格和他的人生经历密切关联。颇多磨难的人生境遇往往会造就伟大的作家,太过平顺的人生则不容易体悟人情冷暖,试想一下若曹雪芹家道未中落,他看到的只会是满目锦绣,遇到的多是百般逢迎,也写就不出《红楼梦》这样充满人生哲思、览尽世情百态的巨著。当然,这点并不绝对。
古龙,本名熊耀华,祖籍江西南昌,成名于台湾,病逝于台湾。他的一生,过得精彩而恣意,率性而洒脱。他快意恩仇、憎恶分明、豪气干云,犹如他笔下的侠客。
上中学时,他曾经和睦的家庭支离破碎,父亲抛妻弃子,不久后古龙也离家出走。少时的家庭生活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古龙自己以后的人生路,造就了古龙较为复杂的感情生活。大学辍学后他与舞女郑月霞(莉莉)相恋,同居于郑家,郑月霞为其生下长子郑小龙,因证件原因两人未办理结婚登记。后古龙移情于舞女叶雪,这一点与他曾痛恨的父亲并无二致。叶雪是他明媒正娶的的第一任妻子(有种说法两人也未登记结婚),两人育有一子。分手后,古龙遇上了女高中生梅宝珠,单纯典雅的梅与之前结识对象的舞女气质截然不同,古龙对其倾心不已,1976年两人结婚,两人度过了一段甜蜜时光,宝龙电影公司即取自夫妇之名。可惜几年后这段婚姻便再次黯然收场。古龙的最后爱人是于秀玲,她一直陪伴至其病逝。
古龙的相貌并不出众,《大人物》中“大头”杨凡,样貌描写处处留有他本人的影子。古龙交友甚广、喜好酣饮,倪匡、林清玄、王羽皆为其好友,去世时友人在他的棺材里放了48瓶XO酒陪葬,友情之深令人叹服。
古龙小说中的主人公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独行于天地间,惩恶扬善却遭人误解,如“大盗”萧十一郎;另一类身边不乏知己携行,行侠仗义而誉满江湖,如“香帅”楚留香。古龙本人应该兼具两者的特点,一方面听任世人谤誉、享受孤独,另一方面重友重情、害怕孤独。其实这并不矛盾,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常会有青鸾舞镜式的孤独,龚琳娜与老罗生活上是夫妻、工作中是伙伴,但她仍有《山中问答》这类表达内心孤独的歌:“一个人对着山头,大声吼,大声吼。没有人告诉我路该怎么走。茫茫荒原风清霜冷。”或许,人行天地间,皆为孤独客。人只有在一个人时才会遇到最真实的自我。
不同时期的小说故事情节是古龙内心世界的不同映照。古龙初期的小说男主角在不同女人间流连,如《名剑风流》(小说虽成书于1966年,但动笔较早)中的俞佩玉,先是与父亲至交之女林黛羽有婚约,后与金燕子差点越过红线,再与朱泪儿情投意合。成熟后的作品人物则多从一而终,如《九月鹰飞》中叶开爱的始终是丁灵琳,即便上官小仙百般算计、千般阻挠;《武林外史》沈浪心中所念终为朱七七,白飞飞与之不过是一段孽缘插曲。当然,也有楚留香这种百花丛中过,片花不沾身的传奇侠客,不过在《桃花传奇》中楚留香还是同张洁洁私定终身。
《多情剑客无情剑》中李寻欢的情感归宿意味深长。小说开端,李寻欢苦恋表妹林诗音,用颤抖的手一刀一刀刻下自己的刻骨相思,关外日复一日的雪也熄不灭对林诗音的灼热思念。小说结尾,他的大哥龙啸云幡然醒悟并为其赴死,拦在他与林诗音之间的障碍已经完全消除,李寻欢却还是选择了貌似单纯爽快实则洞悉一切的孙小红。很多人难以理解李寻欢的最后选择,所以影视剧改编中多以林诗音死去来规避这个矛盾,在他们眼中林诗音不死李寻欢没有理由不和她在一起。这些显然与古龙的本意背道而驰,在古龙笔下,李寻欢最终明白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事后的种种努力不过是心中执念使然。如王子猷夜舟访友,至友门前而不入,去时兴致使然,回时兴尽而归,去时和到时的选择已然不同,何况过了那么多年、隔了那么多事?人生是一条河流,只可能顺流入海,不可逆流回头。
人生路上有些事情可以选择,有些事情则难以改变。正如古龙小说中流传度最高的那句话“人在江湖,生不由己”,我们要做的只能是接受不能改变的,努力去改变可以改变的。
古龙与郑月霞、叶雪、梅宝珠等的交往都始于爱情,最终都缘尽情了。古龙的死也完全可以避免,如果不是酗酒,他也不至于英年早逝。离世的刹那,古龙回顾一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后悔过,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可惜人生路,从来不可回头。
“小李飞刀成绝响 人间不见楚留香”。古龙仙逝已久,他的作品却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