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双休日,终于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了,不像平常,还要早早起来吃饭上班,我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硕大的10:48告诉我,必须得起床了。每每双休日时,我都起的很迟,我的理论是要把一周上班早起的时间在双休日统统补回来,还美其名曰:前亏后补,均衡发展。起来之后,已经没必要吃早饭了,再稍等一会儿就去吃午饭,也可以说早午合并。我洗漱完后,站在阳台上看下面院子里的一切,我住在二楼,院子里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其实,今天同事们离家近的都回家了,剩下的不是去陪女朋友逛街,就是三三两两出去唱卡拉OK,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啥也没有,只有二三只狗跑来跑去,不时犬上几声,我看着无聊,便进屋随手找了一本《道德经》打发时间。
我在这儿工作将近三年了,当年读军校时,因为文笔不错,破格留校做了个小文书,现在在招生处打杂。一个人趴在楼栏上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已12:00有余,我便起身打算去吃饭,突然电话响了,原来是看门的老大爷打来的,说有个姓王的大叔要见我,不知道我的宿舍,让我下来接。我一边往学校门口走去,一边想,亲戚里没有姓王的啊,以前的同学倒有那么几个姓王的,可年龄跟我差不多,想来想去,还是记不起来这姓王的大叔是谁,我带着几分好奇,加快了脚步,宿舍离单位大门并不很远,一会儿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位微微驼背的中年男人,并未看见脸部,这后背似乎很熟悉却又记不起来,我走近问到:“大叔,你找我。”“小李你在啊。”那人笑着回答道。我瞬间惊呆了,这不是老王叔吗?我赶紧拉着他向我宿舍走去,他不好意思地说“现在你都当官了,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了,你看我,也不会说话,还是改不过来以前的称呼。”“老王叔,你还是叫我小李啊,我们两年多没见了吧,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再走,等会我就去打菜。”我边走边说。我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一路上老王竟没插上一句,如今的他变了很多,沧桑的外表下更多显露的是不自然,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一如既往的朴实。
老王叔我认识很多年了,我们并不是老乡,也没有中间人介绍,一次偶然的机会,也许是老天安排的缘份,也许是我遇着了好运,总之让我结识了老王叔这个大好人。2006年的春节来临之际,那时的我刚考上军校,第一次出门在外,到了过年的时候,非常想家,期末最后一门试一考完,我便匆匆去赶火车。我坐的火车到我们县火车站时,已经深夜12:00多了,下了车后,我才发现找一辆便宜的出租车是多么的难,短短的一点路程,司机们都开出了平时的三四倍价钱,我不想被坑的太多,便四下一辆俩地打听,以寻找相对便宜的出租车,这时候,一位年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近我,他微笑着问到:“同学,你要打车吗?”我正为司机们的恶行在气头上,见他这么问,便冷冷甩了句“这么晚,我不打车难道在这儿找死啊!”他依然笑着说:“我就是出租车司机啊,坐我的车吧。”见他依旧笑的那么淳朴,我也为刚才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便也微笑着说:“多少钱啊,师傅。”他问了我去哪儿之后,便说平常价就可以了。我起初不刚相信,毕竟快过年了,司机们都想挣更多的钱,怎么会不抓住这次机会?但看他那依旧淳朴的笑容,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奸诈之人,便上了他的车。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我发现车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便问到“师傅,你只拉我一个人,而且价钱跟平常一样,那你不亏了吗?”“该收多少就多少,我看你那么急,便没再等着拉其他人。”他依旧笑着说。一路上,我跟他各自介绍了自己,还都互相聊了聊家庭。这才知道原来他姓王,老婆去世的早,家里有两个孩子,老大在外地打工,老二在县一中读高一。他说他开车已经五六年了,我便开玩笑的问他说:“现在开车多好啊,只过年这几天就赚很多钱,你开了五六年,岂不富了?”他摇摇头说:“哎,说实话,很多时候油钱都赚不回来。”后来我才知道老王很多时候为了帮车主赶时间只拉一个人,而且从不谋取暴利,他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常常免费拉村里的老太太去县城看病,这样长久以往,哪能不亏啊!聊了一路,我们互相熟悉了,我便称呼他为老王叔,他也就叫我小李。到家时,天模模糊糊快要亮了,我便留他吃顿饭,休息一会儿再走,他可能怕打搅我们,也可能还有需要他的顾客在等着,无论我怎样挽留,就是不肯到屋里坐会儿,便匆忙离去了。临走时我要了他的电话号码,希望下一次还能坐他的车。
时间匆匆,岁月的磨练,会让你忘掉很多事很多人,可老王叔我依然记着,因为每一次回家,我都是做他的车。 第二次与老王叔见面是暑假时分,我要回家帮忙收麦子,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不巧下了暴雨,山里的土路都被吹坏了,我一时半会回不了家,碰巧又遇见了正在等顾客的老王叔,他便让我到火车站附近的家里去住几个晚上,我本不好意思,打算找一个便宜的小店住,可老王叔一再拉我,并说:“我敬爱二小子从小喜欢军校,你回去给他讲讲你们学校,让他也好开开眼。”我推辞不了老王叔的热情与真诚,便到他家去住。老王叔家虽然在县城边缘,但却是村里最烂的一户,竟不如我们山里的许多房子。不知不觉已在老王叔家住了好几天,这几天下了雨,他也不出车,我们俩便整天的聊这聊那,倒也相当投缘。我看的出来他那二儿子很喜欢军校,不大的房子里,贴的满是关于军营的照片,一张张五一不表达着他的理想。临走时我把我随身携带的一只钢笔送给了老二,并激励他好好学习,他说要像我一样考上好军校,也许是他看了我带的我们学校的宣传册,被其壮阔所吸引,他便立志要报我们学校,我看着眼前这个跟他父亲一样淳朴与善良的孩子,心里无比感动,他是一个有毅力的小伙子,虽然我们学校分数比较高,但我相信他会如愿所偿的。
以后每一次回家,我都坐老王叔的车,别人的车我不放心,也没他的车坐的让人舒服。渐渐的,竟和老王叔成了忘年交,在车上,无所不谈,每逢过年,总会去给他拜个年,他也时不时打电话给我,就这样过了四年。大学毕业后,我还算找到了一个好工作,村里人都打算为我贺贺。毕竟村里大学生没几个,找到工作的更是寥寥无几,我也觉得即将离开家乡去外地工作,有必要请村里伙伴和长辈聚聚,也向他们对我的帮助表达感谢,我也请了老王叔,就那样,大家伙在醉酒中都散去了。匆匆岁月,各自忙碌,几年过去了,似乎已记不清和那些人一起聚过了,但老王叔那天临走时说的话我却不绝于耳,仿佛是昨天说的一般。那天他有点哽咽着说:“小李,你这一走,什么时候再坐我的车啊,恐怕你以后有了自己的车,便忘了老王叔。”热闹的酒宴上,我竟无言以对,唯有泪流。几年过去了,我确实没有再坐过老王叔的车,自从工作后,我很少回去,偶尔回去,也是出差顺路,都自己开车,竟渐渐地忘记了老王叔的车。直到去年听父亲说老王叔为了生计卖掉了那部车时,我才感到失去了什么似的,一段时间竟恍恍惚惚,心神不宁。
不知不觉到了门口,我才发现老王叔手里拿着一桶东西,虽然外面用袋子套着,但依旧可以看出桶的轮廓,看起来是二十升的那种圆桶,老王叔毕竟上了年纪,两层楼上来,显然气力不支,而我又一路上只顾着说,竟忘了帮他拿东西,我赶紧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赔礼说:“老王叔,真不好意思,光顾着说话了,让你拿这么重的东西,你来了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家里也没甚可拿的,便拿了一桶自家的胡麻油。”他依旧笑着说。我赶紧让老王叔坐下,一边给老王叔泡茶,一边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这时我才注意到,老王叔老了,头发中白发显然已有压过黑发之势,而且前面掉了不少,这没见也不过三年左右,我不禁感慨岁月不饶人啊。我打开电视,让老王叔先看会儿电视,我便下楼去打饭了。
我买了一瓶小酒,一边喝一边和老王叔继续聊起来了。“哎,老二现在在哪儿上大学,今年应该大一了吧。”我敬了一杯酒问道。“去年我病了,娃太过于担心以至分神,没考上,今年补习,报了你读过的那个军校,分数够……”老王还未说完,我便高兴的插嘴说:“好事啊,老王叔,你真不容易,既然考上了,一定要让娃去上,家里困难了给我说”我还想继续说,但看了老王的表情后,我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淳朴的脸上愁云满满,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有泪慢慢划出,“可偏偏在体检前一天,不小心摔了一跤,留下了疤,娃啥都好着,就一个疤……”听老王叔说完后,我才知道原来老王叔看到二儿子每天以泪洗脸,每天都活在痛苦与折磨中时,这位倔强而又朴实的大叔千里迢迢找我帮忙。“我也不想麻烦你,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不是在招生办嘛,想想办法,他实在太想上军校了,我已经亏欠了大儿子,老二怎么说我也得满足他的愿望啊!”他抽噎着说。听完老王叔的话后,我不知怎么安慰他,也不知如何说出我帮不了他,我在招生办只不过是个打杂的,连领导的面都只见过几面,像这种大事,我又怎么能帮的了,一切都在沉默着,我的眼泪慢慢滑出,落在地上……
最后我还是说出了自己帮不了他,我低着头,等老王叔骂我,他依旧那么朴实和善良,他并没有怪我,并且一个劲地说他理解我的难处。我留他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因他家里还有事,我便没有再挽留,看着老王叔一头的白发与满脸的皱纹,我觉得很是愧疚于他,他对我那么好,我却帮不了他一点忙。临走时,我让他无论如何把油带回去,他推辞说大老远带着油坐车不方便,既然带来了就是他的心意,让我安心去用。我也能想象他那么远跑来找我所经历的种种麻烦,也许,他为了省钱,晚上睡街头;也许,他一天只吃一个自己带的馒头……就是这样,他还要带着那20升的一桶油。
看着老王叔远去的背影,我的眼角再一次湿润了,真难以想象这几年他是怎么走过来的。我唯有诚心祈祷上天,让那个疤赶紧消失吧,我宁愿减寿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