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分享第626天 2020年6月15日
柳叶儿又被送往外婆家去了。
外婆家距县城很远,听说有十几里路,县城到柳叶儿家还有二十来里路。
收麦的季节,鸟儿在枝头叫个不停。
“布谷、布谷……”外婆说这是布谷鸟的叫声;“麦天咋过,麦天咋过……”外婆说这是麦天咋过的叫声;“知——”这种叫声柳叶儿知道,是知了发出的,她在家里也听到过。还有一种鸟叫声,三字连在一起,很有节奏,柳叶儿不知道是什么鸟,也不知道它叫的是什么。她问外婆,外婆说它叫的是“王刚哥,等等我,我的包袱你背着!”外婆没说那鸟的名字,估计外婆也不知道。她再仔细听,发现“王刚哥,等等我”像鸟叫,但“我的包袱你背着”她始终没有听出来。
每逢睡觉时,柳叶儿就一遍又一遍仔细地听着各种鸟叫。外婆家的鸟叫的怎么这么奇怪,“麦天咋过”!有时,她在外婆膝下玩的时候,听到“麦天咋过”,外婆有时还会接到“白面烙馍!”难道它真的是在问人们麦天咋过吗?它的名字也奇怪,叫“麦天咋过”!不会是外婆也不知道这种鸟的名字,哄她的吧!还有那种鸟,更是匪夷所思,竟然叫“王刚哥,等等我,我的包袱你背着”!它们要去哪儿?去干什么?她很疑惑。柳叶儿不止一遍地猜测着:莫非它们也和自己一样要去外婆家住吗?
又是一个午后,柳叶儿躺在床上,她没有一点儿睡意。“布谷、布谷”,“知——”,布谷鸟和知了的叫声又响了起来,此起彼伏,知了的叫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麦田咋过!”“麦田咋过!”柳叶儿不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白面烙馍!”
白面烙馍真是诱人呀!柳叶儿仿佛看见了两面都是黄爽爽焦皮的白面烙馍,冒着丝丝的热香气。她砸吧砸吧嘴,就像刚刚吃过一般。
柳叶儿家姊妹五个,上边有两个姐姐,下边两个弟弟,加上父母共七口人。家里地少,光靠地里打的粮食,一家人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父亲又没有一技之长,所以家里的生活很是艰难,平日里别说是白面烙馍,就是黑面窝头也难以吃到。她家在村里是穷,但别人家也不见得有多富裕,和她同一个小队的其他家,也没见有轻易吃过白面烙馍的,除了她的同伴丽丽,她爸是上班的,公家人。
“王刚哥,等等我!”鸟叫声打断了柳叶儿的美好想象。王刚哥要去哪里呀,让他等等的又是谁?他们要去干什么呢?一连串的问题在柳叶儿的脑瓜中闪现。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很是难受。不行,她要问个明白!
下午,在外婆家门口乘凉时,在柳叶儿的追问下,外婆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山里有一个孩子叫王刚。他有一个后妈,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父亲在外干活,后妈在家照看家。冬天到了,兄弟俩都穿上了妈妈给他们缝的棉袄,厚厚的,看上去很是暖和,尤其是王刚的棉袄,背上比弟弟的还要厚。
这年冬天,山里下了三场大雪,天气特别冷。
临近年关,父亲回来了。父亲到家时天色已晚,院里,雪影中,王刚正在破柴。看到穿在王刚身上厚厚的棉袄,父亲的担心顿时散去。听见脚步声,王刚扭头一看,是父亲!他慌忙迎上去,高兴地说:“爹,你回来了!”一边说一边狠命地搓了几下手,然后捂在脸上,随口说了一句,“冻死了”,与此同时,浑身好似哆嗦了一下。“穿这么厚还冷?”山里的孩子耐冷耐热,身体应该似铁打一般,这样才能吃得苦耐得劳,显然,父亲的语气里有些瞧不起儿子。
第二天天还未亮,睡梦中,父亲隐约听见声响,是从儿子的小屋里传来的。随后传来高高的说话声“乖,你把这鸡蛋、白馍拿上,中午当干粮,晚上早点回来啊!”父亲心中的担心彻底放了下来。
王刚的父亲王石才,今年54岁,他为人老实厚道。由于家里穷,说不下媳妇,40来岁,经人介绍才娶到了邻村一瘸子姑娘。一年后,在王刚出生时,媳妇难产死去,老实巴交的王石才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王刚拉扯长大。随着王刚的长大,饭量也随之增加,这使原本就填不饱肚子的日子是越来越艰难。听说外地能挣钱,还管吃住,王石才便动了心思。恰好有人介绍说,有一媳妇带着一七八岁的孩子要给他做媒,见面后,王石才看对方虽然长得横脸竖眉,但听说话挺知冷知热的。这年冬天,王石才便接这母子俩回家,从此王刚便有了后妈和一个弟弟。
自从后妈带着儿子来到这个家,屋里变得干净了,灶火里也能和其他家一样有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这个家像一个家了。
过完年,王石才打算和邻村的人一起外出干活,让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儿子王刚。但转念一想,自从后妈来到这个家,天天是“乖、乖”地叫着,待王刚比亲儿子还亲,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想罢,第二天就一门心思地出门走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年关。
父亲这次回来,王刚的个头似乎没大变,脸和手变得粗糙了,也更像男子汉了。小儿子的个子倒长了不少,虽然他小王刚三岁,但个头已经快超过了王刚。
王刚的小屋里四面透风,遮在小窗户上的塑料布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凛冽的寒风从缝里挤进来,打在脸上,针刺一般。
听见敲门声,王哥慌忙披衣下床,想趿拉着鞋去开门,可屋里太暗,一慌张,鞋又被踢出了好远,一时间又摸不到,索性赶紧光着脚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个身影便冲了进来,随即一阵拳头砸在王刚的头上,砸的他眼冒金星,“死人,咋不睡死你!敲这么长时间才开门!”是后母压低了嗓门在骂。这话语像是加了热的爆米花,又一个个被爆出一般,一字一句崩得王刚心里疼痛难忍。
自从父亲出门干活以后,后母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他的称谓有原来的“乖”变为“死人”。原来的和善可亲转眼变成了面目狰狞,和他说话咬牙切齿,对他是远了骂近则打。一年来,王刚挨打比吃饭的次数都多;听的骂比天上的星星还稠。这种日子,王刚是度日如年。
以前只有他和父亲在的时候,虽然忍饥挨饿,缺吃少穿,可他心里是温暖的,是有阳光的。他怀念以前的日子,他盼望着父亲回来的一天,他希望父亲知道他在家过的日子,他盼望着父亲为他做主。
“还不快点拿斧子去砍柴火,死人!”又一句骂从后妈嘴里崩出,转瞬又扯开嗓门,面朝门口,大声喊道,“乖,你把这鸡蛋、白馍拿上,中午当干粮,晚上早点回来啊!”王刚还没愣过神,胳膊上就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咋,还真想吃?想死你!鸡蛋、白馍倒是有,你想吃,你咋不去死?你吃完你弟咋吃!”这脸,比六月天变得都快!
王刚穿上厚厚的棉袄,摸黑拿起斧子和绳子,向山里走去。
他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持续多久。王哥的心冰凉冰凉,犹如此时低至冰点的气温。他踩在厚厚的雪上,脚深深地陷了进去。没至小腿的血不时滑入他的破鞋里边,雪粘在他的光脚上,立刻化为冰冷的水珠顺脚流向脚底,他的脚早已失去了知觉。
近处的柴早已被人砍光,王刚不得不又向远处的山里挪去。将近中午,他才来到昨天刚到过的地方,这里除了他留下的脚印,还有野兽留下的零星蹄印外,再无其他痕迹。王刚放下绳子,拿起斧子刚要砍柴,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一时间倒入雪地之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刚终于醒了。他微微睁开眼,雪照的眼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