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青树慢慢起身,平静地走出门外,叶子漱漱地落,云彩悠悠地过,一切都那么自然。

01

2007年,开学季。初中的校园人头攒动,教学楼前雪白的墙上一张张大红报格外引人注目,青树占了个好位置,教学楼大厅的台阶上,有身高、眼神好的他,刚刚好看清大红报上的分班情况。二班,听着没什么特别感觉的班级,再看看同学,丹丹,是那个扎着马尾很清秀的女孩儿吧,挺好的。

青树,是个乖孩子。初中是个充满叛逆与躁动的季节,该打架的也“拉帮结派”了,想萌动的也“躲躲藏藏”了,刚走出小学,却也觉得像个大人模样了。青树呢,上课认真听讲,课后按时完成作业,还是那样,不过倒是有点不同:不敢举手回答老师提问了。再也不是小学课上老师还没提完问题就已经举手抢答的毛孩子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转眼到了期末考试,一直成绩平平的青树这次竟考了第五名,而考完试之后要例行调座位,他很高兴,因为考了第三的丹丹坐到了他邻桌的同桌,虽说中间还有条过道,但一转头便能看到她侧脸,也总是好的。

有一天课间休息,大家如往常一样叽叽喳喳,打打闹闹,这时青树的前桌小凯突然和青树的邻桌高洋(也就是丹丹的同桌)说:咱玩个游戏吧,我敢抱矜晨(小凯的同桌)一下,你敢抱丹丹吗?刚说完,小凯就“理所当然地”抱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矜晨,一瞬间的时间停滞,下一秒全班便炸开了锅,除了看似正在生气的矜晨,全班都等着高洋做出这个“历史性举措”。

青树转头瞄了一下丹丹。丹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情急之下,直接跑出了教室,一群起哄的男孩则穷追不舍地追出了教室,而青树也倏地站了起来,刚要挪脚,却又不知是去干什么。

后来听说双方满校园地奔跑,你追我赶,好不热闹。直到上课铃打响,以老师进班为界限,两拨人马先后抵达,丹丹之前,男孩们居后,自然居后的便被老师数落了一顿,而坐在座位上的丹丹满头是汗,似惊魂未定,而看到这一幕后,距离她一人一道之隔的一颗心倒是落了地。

匆匆几年,时不时的小插曲活跃着班级的氛围,一转眼,中考结束了。也许是初中课程增加了的原因,一向不偏科的青树成绩一直默默地在班里前几名,顺利地考进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和丹丹一个学校。

02

2010年,16岁的高中校园,人山人海。新入学的我们被分为了46个班,青树在45班,有点靠后了,不过也没什么,再看看同学,都是陌生的名字。丹丹,在隔壁的隔壁,43班,还好,出门走廊一转头也能看得到。

三年的初中,他们虽没有多熟,但也算是相识。也算是老同学吧。想到此,青树不禁走到了43班,去跟老同学打个招呼。

丹丹坐在教室第五排的中间偏左,透过教室门上的玻璃能看到,比较好找。一个假期不见,还是那个马尾辫,在逐渐长发及腰、刘海遮额的高中女生中显得很朴素,却仍是男孩口中讨论的“校花”一列。两人打了个招呼,没什么。

高中虽是住校,但不在一个班级,两人也没有那么多的交流,只是偶尔走廊上的打打招呼。那时,青树最期盼的便是周六的晚上。因为这时青树家里已经装上了电脑,接上了宽带,可以上网了,比丹丹家慢了两年。每周六的晚饭后青树便会早早地登上QQ,因为他知道丹丹会在晚上八点多上线,虽然她是“隐身”状态,但青树知道她在线。

对着黑色头像忐忑地发了一句“在吗”,黑色变彩色的等待,是那一晚最漫长的时间。丹丹是个好女孩。在的时候,就算隐身,也会回复青树,青树一直为自己知道这个秘密而高兴。周六晚上的时间是很短的,聊着聊着就到了爸妈催青树睡觉的时间,可是丹丹还没睡,她一般喜欢熬到很晚,不过青树还是先下线了,不管怎样,这一晚的梦是甜的。

43与45,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就这样到了高二。要分文理科了,青树一向不偏科,文科理科一样的成绩,连班主任都说让孩子自己选吧,青树想了想,那就选文科吧,反正都一样,而且说不定……

丹丹选了理科。青树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得知了这个消息。怎么可能呢,丹丹的物理是不太好的,青树知道,那她为什么要选理科?

青树当天晚上第一次拒绝了爸妈睡觉的催促,陪着丹丹熬了夜,给她分析了她为什么适合文科,青树似乎在努力追,追回自己丢失的东西,皇天不负有心人,丹丹最终决定重新换文科,青树也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平复着忐忑的内心,慢慢地入睡,这一晚的梦是欣慰的。

一切都如青树计划的那样,他俩被同时分到了文科重点班,有缘的是还是前后桌,见面相视一笑,青树还打趣道:班花可是我招来的。那天的天很蓝,树很绿,风也刚刚好,一切都是舒服的。

痛苦的事情总是刻骨铭心,舒服的事情却是转瞬即逝。不知不觉,高中便在夜以继日的学习中过去了,对于高三复习的紧张,青树记不得多少了,记得的更多的是笑容。高考结束了,青树发挥一般,去了南边的一所大学,丹丹考得不错,比青树高了近20分,去了北京。

临行前的夜晚是难眠的,要离开生活了近20年的小县城,独自一人去生活,青树更多地是不舍,他心想有些事总归是要说的,于是便鼓起十二分勇气拿起手机快速地给黑色头像发了一条消息。

“在吗,明天要走了,有些话想跟你说。”他期盼着快点回复,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勇气在一点点泄气。

“在,怎么了?”

“没什么,明天就要走了,跟你道个别。”青树来不及多想。

“嗯,一路顺风,到了南边也多联系啊,别忘了老同学。”

“当然,当然,以后去北京玩,还得找你这个土著呢。”青树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哈哈,没问题。”

还没等青树回复,丹丹又发来了一条QQ。

“你想跟我说的,我都知道,但是...对不起,我已经谈了,谢谢你。”

呼吸在骤然间屏住,心跳在一瞬间凝滞,什么?她说什么?

“是谁啊?”青树只是机械地追问。

“你认识,咱们初高中同学,小凯。”

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表白后在等待对方的回信,大脑有些苍白,似乎只有“我愿意”三个字才能打开生命的囚笼。然而,结局已知,只是不愿相信,有些木然,对着屏幕,双手无处安放,语言更是无法组织。

还是丹丹先开了口,“真的谢谢你,可是咱俩不合适,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她。”

青树嘴角掠过一丝微笑。“没事,我懂,我还要感谢你呢,这么多年,天天周六晚上烦你,没话题也是我找话题硬聊,谢谢你。”

“没有的,对我也是很美好的回忆,谢谢你,青树,一路平安,晚安。”

美好的回忆,是啊,青树临行前的那一晚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却又不知道从何忆起,是六年前的那一张张大红报吗……

03

大学的日子,青树映像不是很深。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一年365天,大学就像过了一天,重复了364遍,所以没太多太深的回忆。

至于丹丹,青树也只是偶尔和她微信联系下,逢年过节互相问好,还有在11月20日的零点,青树还记得。对于丹丹的感情生活,青树从不过问,只是间或从高中同学那里听到她跟小凯分开了,青树也没多想,或者说没敢去问。

2017年,大学毕了业,丹丹选择留在北京打拼。青树也来到了北京,踏实肯干的他应聘了一家不错的公司,算是在北京立下了脚,当然他知道丹丹也在北京。

青树一开始是没有联系丹丹的,因为四年没见过面了,他拿不准,有点“情更怯”的感觉。一次次地刷着她的朋友圈,看她这些年的生活,看她这些年的变化,想从中发现哪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给自己一个自然的借口联系而不至于显得过于明显。

至于丹丹知不知道青树在不在北京,青树是告诉了她的。

最终,青树还是用了一个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理由。

“来北京这么久了,也没请你吃个饭,老同学也四年没见了,最近有空吗,出来耍啊。”

青树发完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他觉得这是个很自然的由头,没什么需要刻意等待的,再说,丹丹回复他肯定是好几十分钟后的事了。不过,这样的等待让他想起了七年前,每个周六的夜晚都是这样,黑色变彩色。

“呃,我在加班啊,要不你明天周末来吧。”

“好啊,明天你下班我们一起去吃个饭,中午还是晚上啊?”青树的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笑容。

“要不晚上吧,中午太急了,你还得午休呢。”青树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着字,紧紧拉住这一丝的希望,生怕被人拿走,或是丢了。

过了五分钟,没有回音。

“在吗,明天晚上不行的话,那中午也可以,你看你的时间吧,我都可以。从朝阳坐地铁去海淀也挺快的。”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还没有回音,青树有些害怕了,好像希望正在被偷走,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好吧,丹丹可能是被叫去加班了,没来得及回复我,等明天再看看吧。”青树就这样说服自己上了床,就这样哄着自己睡了觉。

第二天周末,青树起得很早,手机一夜没关,青树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来看有没有回信,没有。朋友圈,没有。

“好吧,她真辛苦,加班一整晚,都没来得及回复我就睡觉了,太辛苦了。今天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对她,青树总是这样想的。

第三天。回复,没有。朋友圈,有了!她生病了。“你看,她感冒卧床休息了,肯定是那晚加班加的!”青树边想边拿起手机给丹丹发了条微信,让她保重身体。

丹丹回复说自己生病了,改天再约吧。青树记下了,改天。

改天是哪一天呢?青树想等她病好了应该会约我吧,应该会的。就这样想着想着过了半个月。青树想还是自己主动点吧,于是又鼓起了曾经的十二分勇气,但这次,却感觉不会泄气了。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已经开始上班了。”丹丹回复的很快。

“可以可以,冬天多穿衣服,平时多喝热水啊,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

“好,这次感冒是本宫疏忽大意了,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问你个事,你去过北大没,进去要带身份证吗?”

“没,听说好像要带吧,你带上吧,以防万一嘛。”

“嗯嗯,要不一起去吧,上次说好请你的饭也还没请呢,怎么样,有空不,一起出来耍吧?”

五分钟……三十分钟……

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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