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哲学是外物,那么了解哲学无法滋养自己,充其量是一种聊天说话的手段,能够被交换的信息,或者是某一类智慧证明。那样,我觉得哲学是无益的,大量的阅读只能让自己越来越苦恼,甚至越来越觉得自己了解很多无所不能。哲学可以是让自我的消失,这是我的理解,学习阅读哲学,让自己越来越轻松,让自己明白为什么所身处的世界是那样的不适。正如只有敏感的人才能体会到的不适。
看这本书的时候,一种强烈的不适感油然而生,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正如广告营销所营造出来的幻觉一般,比之还要强烈数倍。不由自主的想到,“我们如何活得真实”,“真实是否存在”,“对真实的恐惧”,等等一系列的问题。这些问题和思考转向了鲍德里亚的哲学图景,由模拟和拟像、媒介和信息、科学和新技术、内爆和超现实一同构成的后现代世界,在他的理论建构中,创建新的社会组织形式、思想和经验时,消除了以往的工业社会模式中所有的边界、分类以及价值。一种鲍德里亚所描述的“空无一物”的形态切切实实的被感受到了,人类社会已经进入由拟真代码统治的超真实形态。
作者:[法]让·鲍德里亚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出品方:折射集
译者:张晓明
出版年:2017
页数:108
定价:28
装帧:平装
丛书:当代激进思想家译丛
ISBN:9787305184147
这本由三篇文章组成的小书,让我有一种紧张感,现代性的狂欢,食人的隐喻(P04),种种现代社会的基本特征,这些特征散落在西方的侵略和殖民历史,文化输出和种族歧视,资本入侵和全球冒险,全球性的背后暗藏了一种西方文化入侵及本土反抗的综合病症根源,一种非自然的进化与被进化的趋势,一种因注入不同基因而变成复合生物的庞然大物(P07)。融合已然不可避免的产生,特朗普的高墙也无法复原西方自身的独特性,已走出自身范畴的西方文化,对全球的暴力扩张和入侵,即将迎来自我反噬和基因修复工程的命运(P31)。正如普罗米修斯文本下晦涩的表述,一个新的物种即将诞生,它基于混乱后的剔除。正如生命科学那般,混合的物种,哪些是应该剔除的,哪些是应该保留的,鲍德里亚由社会结构入手,探索社会POWER和现代病症之间的关系。这一危险和大胆的话题,引发我的思考,人物的表演性,策略风尚败坏,引发了不同身体的融合,形成了新的怪物,一种隐喻的诞生,我们不得不接受,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一切,一个杂交的怪物包含我们本身的物种被我们所诞生,它是否可逆,也许这是鲍德里亚的警告,但不是必然。这激起了我一连串的想象,在剧场或文本中直言POWER的关系,也许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也无法被人所认知。但由文化入侵而导致了身体的拼贴,基因的创造,不同物种之间的斗争,则更能让人接受所谓全球化过程中的隐喻。
一旦怪物的塑造行程,我们将如何寻求反抗它的力量?接下来,鲍德里亚提到了两则广告,一则法国邮政的广告(P38),“钱没有性别,但这不妨碍其繁殖”。第二则法国巴黎银行的,“我对您的钱感兴趣”,鲍德里亚认为,这些例子是站在了恶的立场来昭示恶的范畴,在这个语境中,恶已经不是善的对立面,更不是传统的用善来揭示恶(P37)。真相被一番直接越过善恶二元,对善恶视而不见的话语所盗走,否认了恶,即偷走了我们对恶的揭发权(P39)。我们对其的理解及运用已经熟能生巧,比如奇葩说中的马东的广告语,以及他所采用的让大脑接受广告所采用的方式。真相从恶的范畴和领域中被显露,它们比传统的批评来得有效的多(P40),也让人眼前一亮从而被吸引,我们对恶的了解一直以来出自善的范畴,由善的立场去批评恶,然而当恶自身开始“说话”,或称之为腹语(P41),我们对这一形象(恶的理性)开始了自我毁灭式的反抗。这正如我之前所在戏剧实践中采用的方式,我们当下的人,本身已是怪物的一部分,因受到了媒体,网络,营销,观念等等的染污,这本身就是极好的材料,通过对材料的训练和挖掘,虽我们不如“理论怪物”一般极致,但我们可以拼贴出一个形状,我们一群人可以拼贴出一个怪物的形状,之后再反抗这个我们所拼贴出的怪物。这样的戏剧实践,激发人的探索和思考,我们作为怪物的一部分,如何反抗自我?如影片《布拉格的大学生》中,大学生的镜像被人偷走,当他向镜子开枪时,他死了,但是,在死的时候,他又重新出现在镜子的碎片里(P44)。大学生固然死亡,但他拒绝成为怪物的一部分,最后他以他自己的形象保留了下来,在这个世界上。这带来的和我们中国传统思维的强烈矛盾和冲突,我们需要的是活着,或者说务实的活下去。这种匪夷所思的形象,令人震惊。同样出现在《刽子手之歌》中(P43),主人公吉尔摩他与自己的辩护人做斗争,他的所作所为令人觉得荒诞,他拒绝自己被赦免,强烈的反抗。反抗不意味着他赞同死刑,而是反对制度化的人权,用他自身的死亡权去做斗争,最终那些想救他的人因为他要求死亡而憎恶他,他们差一点就因为吉尔摩拒绝活着而判处他死刑。这一超越罪行与惩罚观念的行为,变成了与善做形而上学的斗争,与单方面的施舍行为做的斗争。
扩大这一施舍行为,强制性的使无常一般的怪物变得具有掌控力。用技术手段改造不可控的怪物,使之可控。换而言之,我们的技术发展使我们迫切的可能消除不可控带来的反馈,让其稳定。我们因其恐惧而消解不稳定的自然馈赠(P56)。曾经我有深切的体会,对于强大且敏锐的人而言,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介于无常与常之间挣扎矛盾对立的世界里,大自然的本质是无常的,它的反馈是不可控的,然而我们的发展需要稳定,我们的心态需要有效的反馈,所以我们用技术来改造自然和世界,这个世界的不可控,不稳定,无常性,一点点开始“消失”。
这个“消失”是一种假象,自然以更诡异的方式与我们进行互动,虽然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技术改造后稳定牢固的真实世界,它规律有序,有正向反馈,有媒体虚拟网络,我们所以为的真实已被谋杀,但它潜伏的更深一些。我不认为鲍德里亚所说的真实已经消失,它不可能被消失,它已一种诡异的方式存在,并继续对我们产生着影响。正如阿尔托透过残酷,无器官的身体等概念不断的试图打破我们对事物的想象、命名和概念化的链接,寻找其存在的路径。
拟像-拟真的框架图景,用一种新的方式说明了被掩盖的真实。“新的方式”是指当我们还停留在追寻起点、有一个开始的概念的时候,鲍德里亚已经彻底颠覆了以能指和所指,二元对立关系为前提的价值体系,当一个起点被追究的时候,它就已然消失,这种消失,是事实,起点融入到了后续的发展中。正如所谓起点过程和终点的关系是模糊的,我们同真实以及消失的之间关系也是模糊的,事物既在场,也不在场,它的在场和不在场,取决于给我们的反馈。无论是我们关注真实还是消失,取决于我们的当下,这不得不反馈到形而上学(P62)。当鲍德里亚在空无的缝隙中塞东西的时候,不免让我想到了佛教中的空性,“大空遍一切,无边际遍时,遍色处等故,时方不思议。”此种空性的描述,以西方哲学语汇被描述出来,细细体会,还是有一些相似的味道。佛教中既分析,又保持距离的方式,令我受益匪浅。科学试图把所有隐藏的事物揭露,一切都应成为分析对象,不过在不断的试验中,摧毁了我们的臭氧层,这层臭氧层让我们免遭致命的辐射(P47)。真实消逝与概念中,犹如我们所做的椅子被人突然抽走,令人恐惧和不安。然而又如上文所提及我们在试图重新创造一个真实,这又与来自自然的我们格格不入(P65)。
严密的层层逻辑推导,鲍德里亚并不是要宣布真实的死亡或终结,“消失”是他对世界的一种言说方式。而艺术又是鲍德里亚哲学思考的重要维度,对于我而言,也是我比较关心的问题。《濒临消亡 的艺术》中,鲍德里亚提出了关于艺术消失的三种可能,分别是纯粹的商品、艺术的共谋和幻觉的消失。鲍德里亚认为,波德莱尔所设想的交换价值的超越,在今日的绘画市场中已经随处可见,我们已经处在“一个与价值没有任何关系的领域,有的只是绝对价值的幻觉及狂喜。”所有的美学价值,如风格、样式、抽象、具象、新潮、复古等,都同时和潜在地处于它们的最大化状态,一旦主观性系列和社会一致意见结合,任何美学价值都能凭借它们的特殊功能获得价值,无须用任何手段去比较或引出价值判断。然而艺术在消失的同时并不知道自己已消失(P68),它在深度昏迷中继续着它的轨迹。
鲍德里亚指明了怪物的诞生和呈现,同时又安慰我们,怪物正在消失。一种既不执着于有,也不执著于空的态度,諸微塵,如來說非微塵,是名微塵;如來說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现象非空,自性非有”。所以,一切都在消失。
文献参考:
袁晓静著《当代艺术的消失,鲍德里亚濒临消亡的艺术研究》
周玥、唐正东著《鲍德里亚拟真理论中资本逻辑的抽象建构》
鲍德里亚著《为何一切尚未消失?》
鲍德里亚著《艺术的共谋》
鸠摩罗什译《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
龙树著《大智度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