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ll月落西窗

【文字家园】年轮故事征文大赛

她每次想起父亲,从回忆中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将陈年的往事,一件一件地塞满,直到撕心裂肺泪流满面。

她一直觉得,是那个电话,将父亲的人生切割成两面。虽然一面凹凸不平,却能在风吹雨打中坚如磐石;一面平滑如镜,可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天上午,尽管是初冬,岭南的阳光毫不吝啬它的热情,明晃晃地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坐在广州外贸大学的公园里,孩子正在参加托福考试,她莫名有些紧张,这次的冲刺,关系到孩子是否能申请到梦校。

就在她神思恍惚的时候,树上飘下一片发黄的叶子,在风里颤抖几下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上。她猛然想起,很久没给父亲打电话了。其实也就是十多天,两星期前,她刚从父母身边离开。

平时都是三五天和他们互报平安,偶尔超过一星期或十天,父亲会主动打来电话,第一句便问:“幺妹崽,你们一家人都好嘛?”她脱口而出连说了几个“好”字,随之而来的,是心底深深的自责。父亲知道她忙,怕打扰她工作,总是默默等着她的电话。

随后父亲又说:“这么长时间没接到你电话,我和你妈放心不下。”她鼻子一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父母的牵挂犹如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路上铺满了阳光和鲜花。

父亲的声音,穿过长长的时空,再在冬日暖阳中响起,一定会变得更加温暖。她迫不及待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父亲没有像平时一样立刻接电话,他的声音很轻,像刚刚掉在自己身上的树叶,毫无生气,一点也没有被阳光修饰过的痕迹。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再三追问后,父亲才告诉她生病住院的事情。

仿佛睛朗的天空突然大雨滂沱,她有些措手不及,父亲怎么可能就病了。十多天前,他还张罗着炸自己最喜欢吃的酥肉,她站在厨房里,看父亲表演如火纯青的厨艺。父亲知道她早就垂涎欲滴,专门炸一盘让她先解解馋。

她一直想亲手为父母做一顿饭,哪怕自己厨艺不精,也想实现自己多年的夙愿。父亲总是把她赶出厨房,嫌她手忙脚乱帮倒忙。其实她知道父亲在找借口,他舍不得自己惹来一身油烟。就算她刚达到煮熟的水平,父亲也会觉得色香味俱全。没想到愿望还未实现,父亲却传出了悲讯。

尽管父亲一直在住院治疗,她也找了两个名中医调理,可父亲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起色,两周后被确诊为尿毒症。那一刻,她如雷击顶,呆坐着久久不愿挪动身体。

她身边有尿毒症患者,也曾对病人表示过深切的同情。她以为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没想到突然间就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父亲的病因,始发于三十年前的秋天。那时候刚收完稻谷,秋风乍起,吹皱了一湾田水。父亲正在田里忙碌,腰间突然传来肝肠寸断的疼痛。后来才知道,是肾上长了结石。当时家里捉襟见肘,根本没钱手术。好在父亲吃了几副中药后,没有再发作。

十多年前,她找了川粤的肾病专家诊断,他们一致建议,既然无症状何必冒手术的风险。没想到那些寄养在肾里的结石,悄无声息吞噬着父亲的健康。

她回到父亲身边已是一个半月后,父亲刚刚出院回到家里。哥哥说父亲住院她去了也帮不上忙,让她安心处理完事情才回去,她忙完便和先生立即赶回家里。

以前,父亲知道她要回家,老早就在小区门口溜达。看见她的影子,也顾不上自己年事已高,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她。那些绽放的笑容,像春天竞相开放的花朵。

没看到父亲的身影,她有些失落,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家。尽管哥哥每天发几次父亲的视频给她,但是见到父亲那一刻,她还是有些猝不及防,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间。

父亲的笑容,像落日的余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芒;曾经熠熠生辉的银发,诉说着不向岁月低头的坚强,如今却没精打采地贴在头上;抑扬顿挫的声音,变得细如蚊蝇,没有一点点温度。

在她心里,父亲的形象一直伟岸如山,怎么转眼间,父亲就变得虚弱不堪。她的心刚刚被寒意塞满,又活生生地被掏空。她只得装着上洗手间,将心里的悲伤释放。

往事一幕幕,像涨潮的海水,狠狠地冲击着她的思绪。

父亲是她的继父。她四岁的时候,生父英年早逝,九岁那年,父亲上门和母亲再婚。

她对父亲记忆的入口,从那个初冬开启。那天上午,阳光驱散了厚厚的浓雾,将明亮的光影投射到她身上。父亲牵着她的手,去外村告知几个堂兄弟,准备和母亲再婚的喜讯。

父亲抑制不住脸上的喜悦,正式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幺女初晓,聪明懂事又乖巧。”父亲说完,没去揣摩他们复杂的情绪,而是溺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阳光透过树梢,跳跃在父亲慈祥的脸上,她突然醍醐灌顶,从此以后,她会头顶一种叫父爱的光环。

这些年,许许多多的往事已渐行渐远,而那天,父亲脸上的幸福和笃定,却永远定格在心间,那是开启他们父女关系最温暖的扉页。

父亲对母亲的仰慕和爱恋,对他们兄弟姐妹的期盼,只有通过繁重的体力劳动来实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他们几兄妹相继离家住校。后来哥哥们像迁徙的候鸟越飞越远,只有她周末还能回家与父亲相伴。

作为主角的母亲,早早地缺席了农活这场夜以继日的大戏,把大部分时间和钱财,投入一场长达数年的生意骗局。

父亲独挑大梁,左肩扛起一家人的希望,每天早出晚归,里面外外一个人。右肩将那些流言蜚语挡在门外。总有些不怀好意的先知先觉,三番五次地劝告父亲,主人家都不在,你一个外人着什么干急,你再辛苦也等于零,将来他们一家人会把你赶出门。

父亲的前妻和女儿都已离世,他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现在的家里,对妻子疼爱有加,对孩子们视如己出,他相信他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但是人言可畏,那些蜚短流长,像潜伏在冬天的蚊子,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冷不防飞出来,狠狠地盯咬父亲一口,留下殷红的痕迹。

不分昼夜的劳心劳力,家徒四壁的贫穷,一个人的孤独冷清,等着预言成真的好事之人,它们负隅顽抗四面伏击父亲。

父亲的举步维艰,像门前连绵的山脉,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坎,让她无处宣泄苦不堪言。课堂上,她的思绪常常绕过老师的声音,飞回到父亲的身边,不知道他是否安好,农活是否忙完。她望着窗外的青松,希望父亲像它们一样坚强。

本应是尽情绽放的花季,贫穷衍生的苦涩、担忧,给她的青春岁月抹上了浓厚的一笔。她渴望自己早日破茧成蝶,再带着父亲一路相随,她愿意用自己的全世界换取他的笑脸。

尘岁掠过父亲的双肩,岁月像一条长长的扁担,刻满了生活的心酸,父亲的腰再也直不起来。历尽艰辛,终于等到苦尽甘来的这一天,她一一实现了自己当初默默对父亲许下的诺言。

她常常嘻笑着问父亲,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父亲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似碧波一圈圈荡开,像在回答她,又像在肯定自己当年的义无反顾:“儿女孝顺,身体健康,丰衣足食,这一生已经非常圆满。”她佯装生气地取笑父亲,说他胸无大志,缺少追求。

无论她走到哪里,只要见到好东西,她会毫不犹豫买下来送给父亲。在她心里,父亲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总是让她无法释,她要加倍补偿岁月对父亲的亏欠。母亲常常半真半假地说,她对父亲偏心得太明显。

她以为,她会一直陪着父亲,看华灯初上,细数岁月绵长,没想到一切如断弦的琴声戛然而止。父亲不但身体出现了问题,思想也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她必须得卸下父亲的压力,让他轻松迎战,才有机会凯旋归来。

第二天上午,父亲没精打采地靠在沙发上,一会看下电视,一会又闭目养神。她挨着父亲坐下,然后笑嘻嘻地说:“帅哥,您上次教我打的牌叫啥,我们再来切磋一下。”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她玩起了“斗地主”。她故意出错牌,父亲便教她出奇制胜的方法,两人慢慢进入状态。

玩了好一会,每次都是父亲赢,他脸上渐渐有了一点生气。看时候差不多了,她便对父亲说:“爸,您不要把自己当病人,尿毒症不是绝症,只要透析根本不影响生命,思想愉快有助于身体恢复。我查过资料,透析病人最长活了四十多年,所以您一定不要有思想负担。”

父亲听了后,面无表情地说:“我哪有思想负担嘛。”然后便沉默不语,眼神游离。

见父亲无动于衷,她继续劝慰:“爸,您为我们这个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您就没有我们的今天。现在您生病了,我们照顾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您不要觉得给大家增加了麻烦,我们有经济能力给您医治,也有时间陪您去透析。您想开点,只要能吃能睡,加上定期透析,对您身体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那些年,他们的家像一条漂泊的船,是父亲劈波斩浪,将他们驶入了安全的港湾。如今,父亲被搁浅,他们一定要竭尽全力,将父亲带上岸。

父亲却没有说话,仿佛一切都与他再无关系,过了半晌才回了一句,“我知道。”

父亲的世界没有了阳光,可她却找不到拨开乌云见睛天的方法。她的心像被碾压的玻璃,七零八落碎了一地。她百思不得其解,那个乐观开朗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变得郁郁寡欢。她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她若打不开父亲的心窗,他的生命便会在黑暗中枯萎凋零。

她看着父亲青筋暴露的双手,每一条筋脉,都丈量着生活的厚重,诠释了岁月的沧桑。她动情地拉起它们,像多年前那个上午,父亲拉着她的手一样,她红着眼圈说:“爸,您什么都别担心,我们会一直陪着您,您一定要好好的,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再没有爸爸了。”

父亲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浑浊的眼里燃起了希冀,用他平时惯有的爽快语气说:“好嘛,幺妹崽,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我。”

没多久,父亲起身走到窗台上,检查簸箕的豆腐乳是否发酵好,然后又去厨房转了一圈,说下午要去小区的超市买个新锅盖。

父亲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她终于如释重负。初升的太阳,透过玻璃窗,洒落一地的金黄。

她每天陪着父亲打牌、聊天,偶尔也抚今追昔忆苦思甜。父亲一直比较挑食,生病后胃口更加不好,先生和哥哥变着花样做粤菜、川菜,帮助父亲增加营养,父亲的身体慢慢恢复。

每周一三五,她和先生、哥哥陪着父亲去市医院透析。因为每次都要六七个小时,父亲总让她留在家里陪母亲。她知道,外面天寒地冻,父亲心疼她跑来跑去太辛苦。

她岂能错过陪同父亲的机会,无论寒冷与温暖,她都愿意陪在父亲身边,像父亲当年一如既往坚守着他们一般。

父亲透析时会头晕,多数时间都在休息。她就一直站在父亲身边。她觉得父亲正在经受煎熬,自己只有站着才能减轻他的痛苦。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透析机,那些冰冷凌乱的管子,像一条条硕大的吸血虫,让人触目惊心。它们张牙舞爪,不停地吞吐着父亲的血液。她害怕一不留神,它们就会突然翻脸,霸占着父亲的血液不肯归还。

她怕父亲着凉,担心医院的被子不够暖,每次都从家里带来一床毛毯。待父亲睡着后,再悄悄地盖上。一会儿后,她又担心空调温度过高,赶紧摸摸父亲的手,再摸摸额头。这时候,父亲却睁开眼来,怜爱地说:“幺妹崽,我没事,站久了很累,你快坐下来休息一下。”

只要能让父亲舒服一点,所有的辛苦都微不足道。她摇着头对父亲说:“爸,我不累,我站着减肥,回家吃香喝辣长胖了。”

父亲皱了皱眉,话里全是担忧:“你太瘦了,一定要多吃点,长胖点身体才好。”

刹那间,她泪眼婆娑:“爸,那我努力长胖,您也努力恢复健康,我们一起加油好不好?”

父亲一连说了几个“好”,眼里的光芒,像黑夜中闪烁的萤火虫。

时间是最公平也是最无情的,无论你开心还是悲伤,日子都按照原来的步伐,一往无前永不回头。不知不觉,她已回来一个月,年关的脚步越来越近,她坐立不安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放心不下身患重病的父亲,可又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回去处理。

公司有几个客户,进口关税从年头压到年尾,如果她不亲自出面,他们会推三挨四拖到第二年。

公公刚离世,她和先生必须回老家过年,否则婆婆一个人触景伤情,更加孤单伤感。

孩子每天都忙着准备各种留学资料,正面临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这些年,因为工作太忙,她一直缺席女儿的成长,孩子看她的眼神,透着缺少陪伴的疏离。她希望趁女儿在家的这段时间,能修补母女之间的裂痕。

公公的百日祭还有一个月。公公去世时,正遇上台风,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停止,来不及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她一直深感不安。公公婆婆待她似亲生女儿一般,她把对公公的愧疚寄托在百日祭这天,希望隆重的奠祭仪式能弥补心里的遗憾。

思前想后,她决定先回去处理完事情,一个月后,再回来陪父亲过生日,然后长留在父亲身边。待春暖花开,她陪着父亲看云卷云舒,一起在阳光下散步。

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父亲,父亲马上同意了她的安排。其实她知道,自己说什么父亲都会答应。

尽管已经征得父亲的同意,但她还是左右为难下不了决心。一边是挚爱的父亲,一边是生活的压力。她每天看着回家的机票越来越少,却在付款那一瞬间,又默默地关上了页面。

父亲透析一段时间后,病情慢慢稳定。医生建议转到离家近的县医院,这样会大大减少在路上的时间。

第一次在县医院透析,一切都非常顺利。她终于下定决心,等父亲第二次透析后就回去,于是便订了四天后周五的机票。

图片来自网络

周四那天早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雪,严寒肆虐着整座城市。离家二十年,故乡的雪花一直飘在心间,可是那天,她一点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这样寒冷的天气,父亲很容易受凉。

透析快结束时,她和哥哥去找医生了解父亲的病情,随后先生有电话进来也走开。待他们回来时,父亲因为血压低非常不舒服,停止透析后一直没恢复过来。

回到家后父亲又感冒了,头晕得厉害。问起原因,父亲说快透析完时,感觉有点冷,想到快结束了,就不想再增加大家的麻烦。

她听后,赶紧扭过头去,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掉下来。简单的举手之劳,父亲都害怕给家人增加负担。当年,父亲日晒雨淋,早出晚归,他们却心安理得享受着父亲的劳动果实。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批评父亲这种得不偿失的做法。可是现在,父亲的心脆弱得像秋天的蒲公英,就算和风细雨,也会四处飘荡无处安身。她只得告诉父亲,只要他健康无恙,所有的付出都理所当然。

看着父亲痛苦不堪,她打消了回去的念头。第二天,父亲感冒奇迹般好了很多,她又决定按计划回家,给了客户肯定的答复,周六见面商量来年计划。

中午,二哥过来和她告别。得知父亲头天的情况后,脸色有些凝重。犹豫了一会后说:“初晓,爸出现这情况,肯定是因为你要回家,他舍不得你走。我们的话他未必听,但你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

她的心像拧在机上的螺丝,紧得透不出一点气息。原来在父亲的心里,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重要,可是她却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待他们出发时,父亲不顾风雨,坚持要送他们上车,哥哥只得把车开到家门口。父亲握住她和先生的手,依依不舍,久久不愿放下。

车驶入雨帘,她回过头来,父亲还一直站在雨中。哭泣的雨滴,打湿了父亲的影子,也打湿了她的心。她泪流满面,看着父亲慢慢消失……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一转身,再也等不到春暖花开,看不到父亲的笑脸。后来,在无数过月落西窗的深夜,她对着夜幕追悔交加,父亲那时多么希望她能留下。

回家没几天,便是她生日。那天父亲在电话的声音很大,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洪亮,送上他最后的祝福。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父亲在竭尽全力用生命和她对话。

以前每年生日这天,父亲都会在电话中先说开场白,再由母亲送上祝福,最后父亲接过电话,把所有的美好都送给她。

有父亲在的每一寸时光,都是最幸福的模样,她不知道,来年生日,是否还能收到父亲的祝福。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快要被遗弃的孩子,再也找不到温暖的家,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元宵刚过,哥哥告诉她,父亲精神状态不太好,她如坐针毡掰着指头煎熬。公公百日祭还有十多天,身为儿媳和女儿,她希望尽量不顾此失彼,百日祭是她对公公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

她提前收拾好行李,准备过了公公的百日祭,直接从婆婆家赶回去。

一星期后,那天早上起来,她总觉得心神不宁。哥哥去父母家看了好几次,父亲都平安无事。到了深夜,父亲突然病重送进了市医院。

那一晚,她彻夜未眠,祈求上天对父亲多加垂怜。第二天,她乘最早的航班赶到医院。刚走到病床边,父亲似乎感应到她的气息,他睁开眼来,露出一丝欣慰:“幺妹崽,你终于回来了。”然后又睡了过去。

她早已泣不成声,父亲一定在等着她回来。她轻轻握住父亲的手,用手掌的余温,去温暖父亲冰冷的双手。她希望世界就这样停下来,她可以永远地陪着父亲,再也不用担心他会离开。

父亲是因为消化道出血入院。她告诉父亲,医生交代,他的病情只能进少量的流质食物。父亲虽然很想吃东西,但还是听她的话强忍着饥饿。她又心疼父亲饿得难受,偷偷给他吃了几个最喜欢的汤圆。

父亲连输了两天血液和白蛋白后,第三天已经恢复得不错,她迫不及待地和家人分享喜讯。可是到了下午,父亲的血压却断崖式下跌,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医生拿来止血药的时候,父亲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医生怎么也喂不进去。

她把头凑近父亲耳边,颤抖着声音说:“爸,您把药吃了,吃了就不出血了。”父亲突然张大嘴,把所有的药都吞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便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任她呼天抢地,悲痛欲绝,父亲再也没有醒来。

她的世界轰然倒塌,父亲在生命的尽头,拼出最后一口气,来满足她的心愿。父亲对她的爱,永远都是沉甸甸的厚重,而自己还在撒着最后的谎言,父亲对她一定非常失望。

她悔不当初,如果自己一直守在父亲身边,他一定能坚持到九十大寿那天。没有满足父亲最后的愿望,成了她心中无法逾越的坎。

她常常夜不能寐,总是对着窗外,把父亲的故事,临摹了一遍又一遍。尽管有些往事已发黄,可父亲的音容笑貌,经过岁月的镌刻,清晰如初留在脑海。

她每次回家,总是第一时间带着父亲最爱吃的汤圆去看望父亲。她怕父亲寂寞,在坟前种下一棵小树,代替自己陪伴着父亲。冬去春来,经过雨水和泪水的浇灌,那棵树的长势一天比一天好。

她喜欢坐在树下,陪着父亲拉家常,但从不祈求父亲的保佑。在她心里,只有逝世的人才会蔽护后人。而父亲只是去远行,总有一天他会再回来,就像那个冬日的上午,他们会不期而遇。

时光匆匆已三年,在她心里,父亲从未曾走远。也许,多年以后,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投射到心房,斑驳了岁月的模样,她一抬头,就看到父亲慈祥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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