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简书-妖怪来也
胭脂胡同天香园门口,停放着一辆小驴车。那驾辕的驴子一身灰毛,只肚子下面翻着几片白花,鼓着一双浑圆的眼珠,竖着两只修长的耳朵,似乎在经意儿听着园子里面的风吹草动。
图仕墨和六子拎着几件箱什包裹,从晴儿的房间走出来。晴儿褪去了胭脂浓妆,一身素服打扮,也跟着他们迈步出门,一起下了楼来。
候在院里的老鸨迎了图仕墨过去,脸上堆着笑道:“墨公子,怎么这么利索?别着急麻慌的,吃了晌午饭再走不迟!”
“别介别介,我们早一刻腾出这间屋,您早一刻找个姑娘填房,可别耽误您搂钱!”图仕墨冷冷地扔了这句话给她,让老鸨好一阵尴尬。
小班的其他姑娘们,一经知道了这消息,都自发地聚在院子里,跟晴儿拉拉手,说句话,落滴泪,像是一场送别同伴的从良仪式。无论是平素感情好的,还是无甚交集的,无论是自甘堕落的,还是被逼沦落的,都巴巴地望着晴儿,羡慕嫉妒着这一个从面子到里子都换了新的烟花女子,终于修成正果活成了自个儿,心中暗暗嗟叹着自己的时运不济。
图仕墨和六子把东西搁上了车,归置出了个地方给晴儿坐卧。待众人拥着晴儿出了天香园的门,晴儿一眼瞅见那辆驴车,先是一愣,然后使劲憋住了笑上了车去。
图仕墨解开缰绳,一屁股坐到了毛驴屁股后边车沿儿,扬起了柳条鞭,装模作样学那车把式,喊了声“嘚~驾!”赶着毛驴就启了程。
那老鸨看姑娘们仍不散去,瞪着眼叫嚷起来:人家晴儿跟墨公子那叫缘份儿,你们有谁气不忿儿的,有本事也勾搭个有钱有势的恩客去!别扎堆儿了嘿,都该干嘛干嘛去!”
没承想大茶壶六子跑出了人堆儿,追上驴车,对晴儿说:“晴儿,你要常回来看看!”
晴儿冷着脸说:“六子哥,你是不是真心还盼着我回来?”
六子哑口无言,险些急出了泪:“我,你,你明白六子哥不是那意思……”
晴儿笑了:“六子哥,我逗你玩儿呢!——不过这地方,我是一辈子不打算再回来了,你没见我连头都没惜得回——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找我玩儿去!”
晴儿随后与六子悄悄耳语一番。六子遂停下了脚步,眼瞅着小毛驴在图仕墨扬鞭之下奋蹄,一路绝尘而去。
等毛驴车出了胭脂胡同上了大路,晴儿终于噗嗤笑了出来,假意埋怨图仕墨道:“原来你就弄了一破驴车糊弄我?”
图仕墨哈哈大笑回答道:“我倒是想用八抬大轿来抬你呢!可为了宅子,已然淘换得我盆干碗净,穷得叮当乱响,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我马上给您调头折回去!”
晴儿咯咯笑着轻捶图仕墨的后背。
图仕墨:“我劝您啊,现如今跟我就是一根绳儿拴两个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你就认了命儿啵!”
小驴车轻快地穿过了气势巍峨的正阳门城楼,两人有说有笑,一忽儿就来到了红墙碧瓦的紫禁城外。
晴儿看着那宽阔碧蓝的护城河水映着白的浮云、翠的垂柳、红的宫墙、金的角楼的影儿,恍若隔世一般,心里思念起小时候在宫里当差的日子,继而又想起在胡同讨生活的日子,或者也拿那些过去的苦日子比对着将来的好岁月,一时间五味杂陈,大颗大颗的泪珠竟吧嗒吧嗒地掉落了下去。
车前面的图仕墨却并不知觉,正一门心思地驱赶着牲口,觉得实在是分外新鲜有趣味。
图仕墨领着晴儿,迈进了北锣鼓巷车辇店胡同旧宅的小四合院。晴儿把这才装饰一新的院子,从里到外是转了又转,看了又看,打心眼儿里待见这所宅子,心情有无法言说的激动。看完了,伏在图仕墨怀里,两窝眼眶里莹莹闪着光。
图仕墨探问道:“还行是吧?能不能配得上娘子您的体面儿?”
图仕墨放下行李,揽紧晴儿的细软腰身,看着她红润脸颊,触摸到细薄单衣下的柔嫩肌肤,嗅闻到来自衣衫发际间的迷人香气,竟有些心猿意马,遂变换了一副赖皮涎脸道:
“你要想报恩,可抓点儿紧,朕今儿个临幸的可不是你这一宫!”
晴儿娇嗔地嫌弃道:“去!猴急得你!”
图仕墨欲罢不能道:“到了今儿个,我们还怕什么隔墙有耳,总该正经演一出鸾凤和鸣了吧?”随后便低了头,把鼻子使劲往晴儿的胸前蹭去。
晴儿拿手拦着,却无奈身子被图仕墨紧紧箍了,手脚动作虽挣扎摆脱,却也是半推半就。图仕墨索性身子一发力,将晴儿抱在胸前,一步步走到屋子跟前,撞开房门。两个人跌入绣床,蝶意莺情,缱绻到一起,莺啼鸟啭,由二合为一……
(此处省略一万字)
绣床纱帐之内,袒胸露背的图仕墨与头发披散的晴儿躺在一处,两个人都汗津津的,仿佛刚刚经历一场鏖战。
图仕墨喘息着调笑晴儿道:“娘子,听你的声音如此美妙,这场戏演得可还算尽兴?”
晴儿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讨厌!你个死人,折腾开了,总是没完没了!”
图仕墨疼得怪叫:“哎哟!夸你还咬我?我让你咬,让你咬——”
图仕墨把手探进晴儿的腋窝,惹得她咯咯咯的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容怡人,姿态娇媚。图仕墨竟然又来了些精神,把手顺势从腋窝移至胸口。
晴儿用力抓住仕墨手腕,告饶道:“要命的,快让我歇歇吧!去去去!取杯茶来我喝。”
图仕墨总算听招呼,下床去倒了杯水回来。
晴儿坐起身喝了,递了杯子说:“先别折腾,跟我说会儿子话吧。”
“行,先说话儿。说什么呢?——哎对了,正要问你,晴儿,你不是说你是宫里出来的嘛,你在宫里头见过古董没有?”
“当然见过,满眼都是呀,那紫禁城里的装饰摆设、日常器物、皇上一家子老少用的玩的东西,哪一样不是?”
“嚯!那里头真够气派的,得值老鼻子钱了,啧啧啧!”
“问这干嘛?”
“甭说,晴儿,我挺佩服你的,见多识广,我就什么也不懂,连个真假也分不出来。”
“呸,我还让你佩服了?你别净折腾我就行了!辨古物是门学问,哪儿能那么容易?我也是眼见而已,那时节在宫里伺候人,端茶递碗儿的,只不过——哎我说,你今儿古里古怪的说这些干嘛?”
“没事,没事,就随便那么一问!”
晴儿一翻身,问图仕墨:“正经的,我要问你个事儿,告诉我,你这买宅子的大洋怎么来得那么快?”
“那个……那个……”图仕墨正待编造,晴儿使劲掐了他一下,“哎呦,别掐别掐,我说我说!”
“得说实话!”
“哎,哎,说实话,说实话!”
“不说不松!”
“得嘞,我卖了一铜炉,得了一千二百大洋,一千买宅子,二百办家什!行了吧?快送手快松手……”图仕墨向晴儿不住求饶。
“铜炉?哪儿来的?”
“铜炉,铜炉,哎呦喂!我们家拿的,哎呦!”
晴儿松了手,又问:“你们家的东西?你横不是偷了你们家的宝贝吧?”
图仕墨一脸沮丧:“我说,你这不是严刑逼供,谋杀亲夫嘛!多大点儿事儿,我早早晚晚也会跟你说。”
“我要是不严刑逼供,你能这么快给我抖搂出来,不得拿瞎话儿诓我才怪!——告诉你仕墨,我住在这里求的是心安理得,我可不想以后让人戳脊梁骨。”
“戳得着么?谁认得你?戳我的,我的脊梁骨硬,不怕戳!”仕墨嘬了下牙花子,“那不过就是个小破香炉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拿它先换几个钱,等这段紧日子过去,我再把它赎回来,完什么来着,归赵,不就得了!”
晴儿:“不对,你这个叫做亡羊补牢。”
图仕墨两手一摊,表示无奈,但转脸就乐了:“嘿,晴儿,你别说,那么小的一个香炉,就值那么老些钱!”
“图仕墨,凭你怎么说,我也觉得这事儿办的不地道。你说你是不是聪明过头了?什么办法没有,你竟敢把家里的宝贝偷出来卖了。说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
“笑话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就你嘴硬!”
晴儿说着打开包裹,把首饰盒子递过来:“若是不够,去把这几样东西卖了,早点儿把你们家的传家宝赎回来吧!省得你有家不能归,可别拖累了我有个坏名声,还扯着我俩的事不能结果。”
仕墨躲着不接,大义凛然道:“晴儿,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堂堂七八尺一大老爷们儿,怎能受你救济,这传将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面子是靠你自己挣的,不是往哪儿搁的。到时候公婆不认,我又怎么名正言顺地跟了你?”
图仕墨:“不急不急,你才刚挪窝,过门儿的事,我们再好好算计算计,从长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晴儿听了把眼一瞪:“不成!我信不过你,明儿就去找我干爹做证人!”
“你干爹?”图仕墨一惊,看着晴儿坚定的眼神,竟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难耐,便嬉皮笑脸道,“成,成,成!我都听你的行不行?时间不等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晴儿,你知道我图仕墨最惜的你什么——就是你这说一不二的爽辣劲儿,快,再让我好好咂摸咂摸!”
图仕墨说着往晴儿身上就扑,晴儿招架不住,迭次喊着:“不行,不行,我还没歇够呢!别,别,仕墨,住手,唔,嗯——”
忽然有风吹进院子,钻进窗棂,吹皱了薄纱,荡漾起一层一层的轻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