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我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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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筅曾见过一次狼。

他也见过最后一只狼。

自巧那白可这座城在草原南端生根,轰轰烈烈的打狼活动便从未结束过,直到狼群从草原上消声觅迹。

子筅的父母讨厌狼,这座城的大人们都憎恨狼。在巧纳白可的故事里,狼凶狠,狡猾,是不通人性的畜生。曾经的狼伤人,偷吃牲畜的事件不断;早在巧那白可建立之前,人和狼的祖先便在这里争夺了一百多年。直到人类用高精尖科技彻底驱逐、剿灭了狼群,这座驻守草原的工业要塞才有了发展的空间。

但对于子筅来讲,这份厌恶感却没那么深。在他开始有记忆之后,曾记得自己和家里人在新年去拜访祖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正当父亲的财产要被他们夺取时,自阴影处出现了一只银灰色的巨狼,带着浑浊的低吼打退了坏人。新年过后,新闻里并没有传来巨狼救人的消息,但狼出现在巧纳白可的消息却闹得沸沸扬扬,警察守了一个月,直到再看不见狼的踪影,才宣布解除警报。

即便被狼救下,父母也没有对狼产生一点好感。他们认为,畜生永远是畜生,即便露出了一些人性的光辉,也是带着谋求自身利益的目的去的。

父母对子筅的要求很严苛,和这座城的大部分家长一样,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出人头地,成为巧纳白可全城赞扬的人才。尤其是子筅的父亲,他为了让儿子能像自己的妹妹一样,将来能够有实力到自己管理的新兴科技公司任管理位,更是把大部分时间放到培育孩子的各项成绩上。

子筅也不是笨孩子,文化课成绩排列前茅的同时,体育也没有落下,上到高中,都在班里任着体育课的代表。只是一路下来,作为班委的他却并不那么顺心。班级里的学生两极分化严重,学习成绩在他之上的优等生将子筅视为平庸之辈,看不上这个班委;学习成绩在他之下的吊车尾们认为子筅这个官二代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将他的管理放在眼中。班主任对他的要求更严,要求他这个班委在任何情况都要做好积极的带头作用。

两面受气的子筅想过放弃这个职务。可当他和家里人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平日里本就不苟言笑的父亲更是立起双眉:

“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还想出人头地?现在放弃了,和外面那些游街的灰毛狗有什么区别!”

“灰毛狗”是巧那白可的俚语。父亲总是拿这话去骂那些社会上的底层人员,还有那些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高一下学期,子筅在高压下月考失常,排名掉到了班里的后几位。那一次父亲更是破口大骂,将他和那些社会底层的“灰毛狗”比做了一类人。

也不知道是谁把风声传到了班里。等到子筅回到班里,发现自己“灰毛狗”的蔑称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了那群吊车尾的嘴中。那群人更是讥讽地以这样的蔑称称呼自己:

“就这样的灰毛狗,还来管我们?先把自己的成绩上到前五去吧。”

“大班长,你的带头作用呢?不会让你爹打屁股的时候打没了吧?”

近几日,这样的声音总是在他身边出现。每当他协助老师任务,去做班里的管理工作时,这样的声音就会出现在他的耳边。他找过老师,希望班主任能够帮助他,不要再让这样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但那群家伙也只在班主任不在的时候背后嘲弄,就算是抓住了把柄,也不过是一顿批评教育了事。时间长了,班主任都无心管理这样的鸡毛小事:

“做班委的,要连这点声音都听不进去,上了大学、上了社会还怎么混的更好。”

也不过是几句冠冕堂皇的大话,就把子筅打发到了一边。

一开始,子筅也是忍气吞声,不讲这些闲碎话语放在心上。但时间久了,他的忍耐也到了尽头。面对班里那几个嘲弄他的学生,他一股火冲上心头,径直挥出一拳,砸在那个领头学生的鼻子上,鲜血直接顺着鼻子流了下来。

那群人自然不会放过子筅,等到放学后,叫来了一两个游街的闲散人员,堵了子筅的路。

照理说,子筅不应该和这些人发生矛盾的。但那日他似乎也实在是忍不过去了,又或者是这群社会底层的人压根儿就没有让他安全离开的想法。当领头的人抓紧子筅的衣领时,子筅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扯着那人的胳膊,把那人摔在了地上。

剩下的人自然不会饶了他。纵使他身形灵巧,也躲不过那么多只手。打倒一个,后两个又扑上来。终是有一脚没能躲开,被踢得喘不来气,被几个人擒住架了起来。

“够能打的啊,灰毛狗。”

领头的人拍着子筅的脸,又要一拳砸在他的小腹上,拳还没砸到,身后同行的惨叫声先传来了。半块碎砖落在他的脚边,那人一回头,身后一个身着阔腿工装长裤,银灰色中短发的女孩拿着自包里翻出来的甩棍,冷冷地盯着面前几人。

左右想冲上去,被领头的人拦住了。

“哟,狼姐?”那领头的人嘴里吐出的语气不知是恭维还是嘲弄:“这点小动静,怎么也影响到您那边了?”

子筅看到了,领头那人的小腿肚在微微地发着颤。

对面的“狼姐”依旧仅仅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子筅知道,这群人自然不是不服对面那个和自己一个年级的女孩儿的。但包括他自己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修长的马甲线,以及健硕肱二、肱三肌上的狼首纹身,警告着在场每一个人她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媛。和她真正格斗过的人都如此评价过:这个女孩惊人的体术绝不是三两个人能够制服了她的。真的和她动起手来,面对的便不是一个女孩儿了,而是一头好斗的野兽。

等到那群人松开了子筅,带着不甘从女孩身边走过时,子筅紧绷着的身躯也松弛了下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没事吧?”女孩靠近了他,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了身。

子筅摇了摇头。比起她,子筅更希望来解决这场闹剧的是巧纳白可的警队,而不是自己这个初中认识的同学。

他知道这个姑娘真正的名字——芷狸。在初三之前,这个女孩还任着班里的班长,又是校田径队的主力,多次拿下田径比赛的奖牌,和子筅在比赛场上合作大于竞技,因为两人常在一起训练,班内甚至传出过一段时间关于他们二人的流言蜚语。校内有个共识:在班级里做班长的,必须是文武双全的优等生。比起任体育课代表的子筅,芷狸的成绩高了他一头。也是在当时竞争重点高中时,子筅强有力的对手。

但也就在初中最后一个学期,芷狸突然离开了班级。再次传来消息,便成为了“灰毛犬‘狼姐’”。有人说她早就心术不正,被诱惑着进了黑道;有人说她家门事故,变成不良完全是替家族报仇。所有人——包括子筅在内都对她回避三舍。但两人一直都在联系着,维持他们联系的中间人正是子筅的祖父。

老先生是家族中唯一不讨厌狼的——可能也是巧纳白可中为数不多不仇恨狼的人。按照老先生的话术,往上五、六代,人狼两族的祖先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和谐,两个种族甚至有过几次融合。在芷狸离开了学校后,他亲自了解了芷狸辍学的实情,要子筅不时地找到她,询问她的近况。

芷狸所处的环境真的很令子筅发指。严苛的家教让他不沾一点烟酒气,但芷狸所在的社交圈一股卷烟的味道,他实在不愿意去见这个自甘堕落的同学。但祖父的任务又必须是完成的,于是一遍遍地,他顶着抗拒去完成每一件事。

……

“老先生还好吗?”

子筅要走的时候,芷狸又叫住了他。

“祖父还好。”

子筅淡淡地回答。每周末他都会在祖父家中居住一天,陪伴年迈的祖父。祖母去世得早,父亲又不怎么回去,就只有小姑一直在照顾着他。

“和老先生说一句,我过些日子回去看他。”

在离开前,子筅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

子筅会在每周日去祖父那里坐一会儿,和老先生一起吃一顿午饭,直到上了晚自习,再回到学校去。

这周日去祖父那里的时候,他正在一如既往地在电脑上和网络另一端的人斗着地主。

按照祖父老朋友对他的评价,这老头自年轻的时候就和别人都不一样。曾几何时,巧纳白可兴起过一段时间的护狼运动,他就是护狼运动组织“护狼人”的一员。他们相信,这世间曾有狼存在,如今也总有狼存在。他们相信人狼两个种族甚至经历过短暂的融合,并奉劝巧纳白可的所有人放弃与狼的对立思想,主张与狼共存。但后来打狼反狼的声音越来越响,护狼人组织也就隐退到了暗处。如今的“护狼人”,便是人人喊打的社会败类。

子筅的小姑还在做着这样的事情,但也是在暗地中去做了。似乎父亲就是不满祖父和小姑这种同社会相悖的行为与观念,才慢慢淡化了和家里人的联系。

“最近考试了吗?”

来到祖父身边,子筅第一个听到的便是这样的问题。

“考过了。”

“成绩呢?还很稳定吗?”

子筅叹了口气。当长辈的,似乎没有人不在意这些事情。

“没怎么变过,排名也还在前列。”他说道。

“你嫌我烦了吧?”祖父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纸牌,一边说道:“这老头看着跟别人不一样——不出去下棋遛弯,天天在家里盯着电脑打牌。看着应该是不怎么传统的人,结果自己孙子来了之后,又和一个封建老人一样追着成绩问。”

看着子筅的表情有些复杂,老人咧开嘴笑出了声:“你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别的值得关心的,其他的跟老汉我一样,身体倍棒,吃嘛嘛香都省心了,还有什么值得操心的?”

他正笑着,一眼看到屏幕上地主家“出完了”三个大字,笑容一瞬间自他的脸上消失不见。他瞪着眼睛,退出了游戏界面。

“不打了,”他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一伙儿的那个,打的什么烂牌。”

“这周我见到芷狸了。”子筅提出了芷狸的事情。

“那姑娘怎么样?”

“看着挺好,”子筅回答道:“她说,这些日子要来您这里看看您。”

听到芷狸要来,祖父的表情不再那么玩闹了:

“她来倒好,我还蛮想再和她说说话的。”

吃过午饭,祖父去午休了。子筅没有午休的习惯,在另外的一间房间内看学校的习题。大概两点半的时候,收拾东西出了房门,外面小姑结束了家务工作,也在沙发上休息着。

“这两天怎么样?”

和传统严苛的父亲不同,只比自己大六岁的小姑更有年轻人的味道。她今年大学毕业,及不考研也不求职,每天四处跑着环保的公益项目,只有子筅和祖父知道,小姑明着是在做环保,暗地里还是在寻找狼群的踪迹。

“和爷爷说的一样——身体都好,吃啥都香,没啥大问题。”

和小姑聊天的时候,子筅便能轻松一些,慵懒地靠在沙发上。

“哎呀——那不挺好。”年长的不在,姑侄两个就这样一起慵懒地躺在沙发上。一个在沙发正中央,一个挂着腿在贵妃榻:“别老是受你爸影响,他总觉得你不如他优秀。照我看,你比他优秀得多。”

“父亲多久没回来过了?”聊起了父亲,子筅也想问一句。除了过年,他基本没听说过父亲回这里的消息。

“你爸呀,这半年就没见过。”小姑回应道:“这两天除了你来,就是那个小姑娘芷狸不时来看一看你爷爷——毕竟当时也算你爷爷救的她。”

“也不知道爷爷当时为什么就这么关注她。”子筅说着:“当年听说过爷爷在她小时候救过她一命,结果她不好好学习,跑去当什么‘狼姐’……爷爷应该现在也蛮有落差的吧。”

“你爷爷?”小姑反问道:“他老人家才不介意这个呢;这小姑娘只要安全,他老人家就放心了。”

……

虽然祖父是这样想的,但子筅却没有这么认为。毕竟,一个天天混在灰色地带的女孩儿,实在是带不起他的好感。近段时间,他总是在学校周边看到芷狸的身影。这个女孩儿仿佛是有什么任务似的,总是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等一会儿便自动地消失在了人群中。有那么一次,子筅想叫住她问话,却不想这姑娘看到他来,扭头便走。

特别是最近,一则有关芷狸的消息上了新闻——这个女孩儿擅闯了禁地“腾格里纳赤”,好在没有发生什么危险。因为擅闯禁地,被拘留了一个星期。

“这是你那个初中的同学吧。”看到新闻上芷狸的名字,子筅的父亲用筷子指着她的脸:

“什么东西,灰毛狗一条。连腾格里纳赤都敢去,真不怕被藏在那里的狼吃了。”

“腾格里纳赤有狼?”子筅问道。

“前两天新闻都说了,腾格里纳赤又发现了狼的踪迹,把整个腾格里纳赤都封起来了。”父亲轻蔑地说道:“一群灰毛的家伙,贼心不死,真得把他全都灭了才行。”

当周的周六,因为第二天学校有事,子筅改在了周六当天回到了祖父家中看望祖父。没曾想正撞上了芷狸在,正在和祖父还有小姑严肃地讨论着什么。

看到子筅突然来了,三人立刻停止了话题。芷狸背上挎包就要告辞,被子筅留了下来:

“你最近怎么回事,总是在我身边做什么?”他问道。

芷狸沉默着,从双眼中明显能看出有答案藏着。但似乎是在害怕什么着一样,不肯诉说。

“是我要她这么做的。”祖父说道:

“我和你爸虽然没什么来往了,但他逢年过节的,还会打个电话回来。我们聊起你的事情,也就知道了在班里有人对你不利,就让芷狸帮你看着,防止有人没完没了找你麻烦;芷狸也担心她的身份对你在班里的风评不好,就尽可能地和你保持些距离。”

祖父似乎说出了芷狸眼中的答案,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要是觉得麻烦,我就不打扰你了。”她说道:

“只是我不能拒绝老先生。”

“有什么不能拒绝的?”子筅问道。他看到小姑试图拦下自己,显然,他说多了话。但他不想做一个被蒙在鼓里的角色,祖父和芷狸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一定要弄清楚。

芷狸再一次看向祖父。见老先生点了点头,她脸上闪过一丝难为情的神采,俯下身脱去了鞋子,又将阔腿工装裤挽到了高处。里面还有一层打底裤死死地贴在腿上;把里面的裤脚撩上去,再露出来的,就是带着灰色狼毫的反关节兽爪。

“我是狼,”芷狸说道:“是老先生在七年救下来的狼。他救了我的命,我也一定要完成他的愿望。”

……

子筅想都没想过,自己初中的同学竟然就是父亲口中的“灰毛狗一族”。他猜不出来,芷狸终究是用了什么样方式,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才能让自己在这十几年中隐藏好狼的身份。

“这孩子是七年前你爷爷救回来的。”小姑说道:“这孩子告诉我,狼族的最高领袖‘狼母’带着她的族群出现在了腾格里纳赤,这一定会让巧纳白可出动武装力量进行剿杀活动,我和你小姑作为‘护狼人’,有责任护送着最后的一批狼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子筅听到祖父补充道:“你想劝我老汉别管这个闲事。但我做这件事一辈子了,让我放下,那是不可能的。”

“我劝不动您。但您亲自去我真的不放心,要去,您也得叫上我一起。”

子筅也实在是不放心。祖父年纪大了,要亲自上阵,他担心出什么闪失。他必须陪着祖父完成祖父的心愿。于是他干脆编了一个谎,向学校请了假。

按照计划,几人要在前半夜出发,抓紧在凌晨三、四点这个守卫力量比较松懈的时间段摸进腾格里纳赤。之后,年龄较大的祖父会优先返回家中,剩下不多的时间交给小姑和芷狸。小姑需要在天亮之前和芷狸找到狼母,把狼族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再返回到城市。

“好不容易找到狼母,你就不要再回来了。和它们一起,回到安全的地方去,离巧纳白可远一点。”祖父说道。

子筅看到,芷狸死水潭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

周日一整天,芷狸都在祖父家中,为晚上的行动做着准备。

她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有了笑模样。看到子筅,也不再是面无表情地回避三舍。倒是子筅听了昨日祖父说的,心中有些复杂。这个女孩儿也和自己认识了很长的时间,自己一度因为她的变故瞧不上她。如今要和她永别,也不知要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

“那个……”

一个不小心和芷狸目光撞在了一起,严肃习惯的子筅下意识要去找一点话题。可话头刚出,却不知道后面要说什么了。

思考半天,他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也是他疑惑许久的:

“初三那年,怎么就不来上学了?”

这一次,芷狸告诉了他真相——作为狼族后裔,她的父母早早地丧命于打狼活动中,芷狸的祖父救了她。可初三那年,有人探到了芷狸狼族的身份。正当那群人摸到芷狸所在的学校时,芷狸先一步离开了学校,混在了难以循迹的灰色地带,也守护住了自己狼族的秘密。

在那个肮脏的地方,她依靠自己的狼族血统打出了自己的一小片天地,就此成为了道上的“狼姐”。

除了在灰色地带生活,祖父是她唯一与世界联络的窗口。更不要提祖父还会让子筅来照顾自己,这让芷狸下定了决心:后面的日子,她要和祖父一起,保护着狼的踪迹,做着护狼人的工作。

“如果不是老先生,我可能已经死了……”

芷狸细细回忆着自己的过往,这份只属于女孩子的柔情与细腻,也是子筅第一次在以战止戈的“狼姐”身上看到。

“而且,我知道你不情愿管我的事情。但如果你不在,我可能也会慢慢地被那灰色的地带所腐蚀。”突然地,芷狸话锋对准了自己:

“很感谢有你,子筅。”

一瞬间,子筅只觉得无名地燥热爬上耳根。十几年当中,这个少年被所教育的、所遇到的人影响,将真性情掩藏在最心底。慢慢地也就习惯了以道理和规矩为自己塑身。而当他得知真相,明白这个女孩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堕落”;当他看到这个女孩露出感性的一面时,他竟一阵心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窘迫的一面被小姑看到了,她带着调侃拍着子筅的肩:

“怎么,见到美女,不会聊天了?”

“没有没有……”子筅实在不会用轻快的话题去沟通,一时间脑中飞速旋转着,想着答复的话语:“因为要和自己一个认识很久的人告别,而在这之前才知道一切的真相……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一切。”

“这个啊,你要和芷狸学习的。”小姑像是哥们儿一样搂着子筅的肩膀:

——当你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

——只需要笑一下,就好……

……

当天夜里,众人出发了。

临行前,芷狸和每一个人提前拥抱告别。当和子筅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子筅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那和每一个同龄的女孩都不一样,除了少女身上特有的芬芳气,还有野兽汗液混合着鼠草和泥土的味道——是那来自遥远大自然中,野性的气味。

因为是秘密行动,众人仅仅做坐了一小段交通工具,大部分路程全部是步行。几个年轻人还好,到达腾格里纳赤时,祖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别管我,你们趁着塔楼那人下楼的一瞬间就进去!”

他指挥着小姑和芷狸。当腾格里纳赤正门岗哨换岗的一刻,小姑和芷狸两个身影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哨岗。按照原计划,祖父就要抓紧回到家中,将剩下的交给小姑和芷狸两个人。

可就在小姑和芷狸冲过岗哨的那一刻,子筅听到了身后刺耳的警铃声。警备力量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冲下警车的除了警卫们之外,子筅还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他的父亲和班里的老师。

他能猜出大概:自己向老师请假的时候并没有征得家里人的同意。学校一定是问到了父亲那边;再者,就是校内有人发现了自己和擅闯禁地的芷狸有联系,报告给了学校,学校联合警力,一路追着他们到了这里。

“有狼从那里跑了!”

这边包围圈还没有形成,就已经有人发出了这样的警报。众人一同看去,两只银白色的母狼正在向着腾格里纳赤的深处跑去。

“准备射击,不能放跑这些灰毛狗!”

警卫们架好枪,对准了越来越远的两个身影。子弹迸射而出,远处的其中一个身影似乎中了子弹,踉踉跄跄慢了下来,另一个身影也随即慢了下来,互相扶持着向远处奔逃。

“一个不留!”

警卫长发出了号令,枪火越射越猛,即将织成一张大网,将两个身影包裹其中。

看到这里,子筅明白了祖父为什么要帮助狼族、帮助芷狸的真正原因。

“爷爷,小姑她……”

他看到祖父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后怒喝一声,带着苍老的身体扑向警卫。在落地时,俨然是一只银灰色的巨狼。见到他的一瞬间,子筅和人群中的子筅父亲都瞪大了双眼——这和当年从劫匪手中救下子筅一家的巨狼样貌,是一模一样的。

巨狼怒视着人群中已经惊愕到失语的子筅父亲,发出一阵闷雷般的命令:

“自今天起,给我照顾好子筅。”

随后他扭头冲向了那张火力网,在子筅和父亲的惊呼声中,用身体做成了坚硬的盾牌。

作为狼族后裔,他必须要保着自己的后代周全;但同样作为人类,他也没有任何权力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人。他利爪下任何一条人命,都是抹黑他族群的铁证,这头年迈的孤狼只求用他的鲜血,刷净后代族人肩上莫须有的罪名:

“孩子,我是狼……狼在巧纳白可,没什么抬不起头的……”

那两只跌跌撞撞的白狼已经离去。枪声和火光还在冲击着子筅的感官,他看着那只老狼倒在了地上,起伏的腹部渐渐瘪了下去。他想冲过去抱起老狼硕大的头颅,但被警卫死死地架着,动弹不得。泪水模糊间,子筅看到了老狼的双瞳。生命力已经逝去,但那瞳孔中依旧闪烁着高傲坚毅的光……

……

子筅曾见过一次狼。

他也见过最后一只狼。

因为父亲和学校保着,子筅没有在警卫那里吃到任何处罚。但因为自己擅闯禁地,学校给了他两个星期停课处理。这两个星期,也是子筅和父亲料理祖父后世的时机。

腾格里纳赤的消息并没有传上新闻。外界听说的,都是祖父见义勇为,最后去世。不少老友一边唏嘘一边赞叹,说祖父这么大岁数还敢为不公之事捐躯。祖父一去世,子筅和父亲之间的隔阂也跟着少了一些。借着此事,他和父亲问起了祖父的事情。

“这么多年,你们没人知道爷爷和小姑是狼吗?”

“你爷爷和我说过这群狼的故事。”父亲回答道:“和人类融合的狼族,年纪越大,就越难保持狼的特征,基本到了中年,样貌就和正常人无异了。最后不是重新变回狼身,就是以人类的样貌去世;我和你爷爷、小姑不和,也正是因为他们狼的身份。”

“当时得知了一切,我才知道自己是社会上唾弃的‘灰毛狗’的家人。”父亲说道:“也是因为这个,我就没见过你爷爷变回狼身的样貌,更是没和你爷爷学会变回狼身的方法。哪曾想他和当年救我们的那只狼是同一只……”

父亲说着说着又沉默了,转头去收拾祖父留下来的东西。子筅则去了小姑的房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想必小姑也会和芷狸一起前往腾格里纳赤的深处,找到最后的那一个族群,和狼母一起,致力于保护狼群的血脉吧。

他听祖父说过,“腾格里纳赤”是一片苍茫的草原。这个名字的意义,是现代文明还没有出现的时候,那时的人们对狼的另一个称呼——天空之犬。

子筅打开了小姑的电脑,在那个只有“护狼人”才会登录的社区注册了属于自己的账号。他似乎明白了,接下来做什么事情,会更有意义。

他向那平台的管理者发了一封私信。在开头,他大胆地告诉那些人自己是狼族的后裔,告诉他们那些潜伏在城市的狼族正在回到腾格里纳赤的深处,呼吁护狼人们保护好仍隐匿在城市中的狼族。

结尾处,他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名或是ID,用简单的语言写着尾缀:

我是狼

2023.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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