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冬春 周而复始
——日本电影《小森林》
夏的雨季，秋的丰收，冬的飞雪，还有春天的漫山花开……
我想象不出这是一幅怎样美好的画面。然而，在森淳一的电影里，我却看到了这般周而复始的夏秋冬春。
森淳一的电影《小森林》是豆瓣评分高达8.9的系列电影。影片讲述的是一位名叫“市子”的女孩和一个名为“小森”的村庄两者之间的故事。
小森位于日本的东北角，远离喧嚣的大城市，是一座有山有水有田的原生态村庄，生活在小森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有着自己的土地，土地里有着一年四季不断的时蔬，每一个季节人们都有着不同的主意来填饱肚子，丰富生活。小森一年四季的劳作已经足够支撑平时的生活，偶有特殊的生活用品村庄里没有，则要去自行车程30分钟处的农村合作超市。女孩市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她受生活环境和习俗的影响，会种菜捕鱼；受妈妈的影响，会观察烹饪，研究美食；受周遭人的影响，她习惯不了大城市的生活压力，她热爱小森，并扎根小森。
《小森林》的呈现方式和我们看的大多数的电影都不太一样。《小森林》的情节，看似分离却又环环相扣，整个系列以时间作为划分。按照“夏秋冬春”的顺序，依次像我们展示了每个季节的时令作物。同时，又以“第×道美味”的方式，将每个季节的作物做成美食，串联成一个完整的“夏秋冬春”。
《小森林》的精致之处，就在于它把四季、美食和小森的细节呈现到了极致。
电影在呈现四季的时候，习惯于用大片的特征景物来表现。比如翠绿的树林、金黄的稻田、洁白的雪地，还有粉红色的花。影片一开场，你一定会被稻田、森林、花丛所吸引，市子和小森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从夏天开始。
小森位于盆地地区，夏季的小森潮湿多雨，于是，只好用烤木炭的方式驱走屋内的湿气，驱走陈留的霉菌。市子说，“虽然会变得很热，但对付霉菌只有这样了。但是单纯忍着热会让人心情烦躁。”于是，市子借助高温高湿的条件来做烤面包，既能释放情绪，又可以赶走湿气，她才不会被阴雨天打败。小森的美味，从这里拉开了序幕。
夏天，经久发酵的烤面包，忙碌之后凉爽的酿酸米酒、酸酸甜甜的胡颓子果酱、原材秘制的伍斯特酱油、榛果涂抹酱、雨久花泥、烤鲑鱼和红点鲑味噌汤、西红柿罐头……夏天炎热，容易食欲大减，但是光听听这些菜名，就好像进入了属于美食的世界。而小森夏季的一切，都在市子的手中成了可以安抚胃的清爽之物。
秋天，生吃、爆炒或是油炸的通草果很是独特，秋忙之时准备一份核桃饭便当，驱走忙碌的疲惫，核桃是从地上捡的，但满足是由心而生的。洋葱醋腌油炸红点鲑，同样是红点鲑，比起夏季却更为丰盛入味。栗子成熟掉落满地，一次偶然的试验，成为了小森广受欢迎的小食——拔丝栗子。番薯也走进了成熟的行列，最传统的番薯干，就能让人品味好久。常见的鸭子也能做出煎烤炒煮各种风味，最普通的青菜做成奶油炖菜，也会变得魅力无穷。秋天，万物丰收，于是食物也都呈现着多彩的模样。而这样的美食，在森淳一的镜头下闲的格外精致，一滴油、一粒米，甚至是烹饪时用的锅碗瓢盆都恰到好处。在小森的环境里，在市子的巧手下，在大自然的馈赠中，我们都在悄悄期待冬天的到来。
冬天的小森，银装素裹，很多果蔬都不再生长，于是填饱肚子的东西就格外有讲究。圣诞节的时候，用黑米配南瓜泥或者红米配菠菜汁，做成双色的奶油蛋糕，以此迎接寒冬的到来。刚出炉的小糯米团放进煮软的纳豆锅里，不出多时，即可得到拉着丝的咸甜纳豆糯米团，寒风凛冽的冬天，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糯米团，也许是最幸福的事。冬雪加速萝卜串的冻结，做菜时，随手摘一颗，就是美味。秋天的柿子串成珠状挂在房檐下，自然风干，到了冬天，将柿子干切丝凉拌，自己晒得美味，即使凉拌也一定很温暖吧。冬天的市子，喜欢红豆，红豆包，蜜红豆马芬都是她的最爱。时不时来一晚热气腾腾的面片汤，汤中香菇、牛蒡、萝卜、芋头和豆腐的味道扑面而来。朋友小聚时，什么都比不上印度咖喱饭和热乎乎的烤饼。腌制品在冬天很受欢迎，即使是平凡的蕨菜腌制一下，也是一道下饭的好菜。冬天，周遭寒冷，除了美食暖人胃可以给予些许的安慰，大概也只有邻里间相聚着话话家常可以带来温暖了。“虽然天气寒冷很令人头疼，但有些食物只有在天冷的时候才能做。寒冷也是很重要的调味料。”市子如是说。
冬天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随着雪融化了，春天也在枝桠间的姹紫嫣红中静静到来。在春天来临的时候，万物复苏，连人们的胃，也跟着复苏。裹了面粉液的炸淴芽，十分清脆。冬花味噌酱，有妈妈的味道。水煮节节草，简单却独有一番风味。春天，野蒜苗长得甚好，摘一些回来炒鲑鱼白菜花意面，最朴实的原材料，也能成为美味。生吃的卷心菜，格外爽口，或者做成油炸卷心菜、酱汁卷心菜蛋糕，都是市子独特的发明。万能的土豆在春天的市子手里，也大放光芒。撒上盐直接吃或者做成土豆泥、土豆沙拉，亦或是马铃薯面包，自然的土豆气息，在各式各样的美食之间铺散开来。
有网友评论说，《小森林》简直就是《舌尖上的日本》。确实，《小森林》全篇主线即是“美味”，而且，是不同于家常菜的独特的美味。我花了大量的笔墨来叙述市子眼中手中口中记忆中的美食，正是因为森淳一的镜头中，将小森的美食刻进了人心。
我一直很欣赏日本民族的细致。这种细致在《小森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你可以听见香油在热锅中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也可以听见咔吃咔吃的咀嚼声，还有鲜汤入口呲溜呲溜的享受。果蔬的色泽，成品的美味，以及各种用得到的炊具餐具，都详尽地展现在了画面中，一道道美味，光是看着看着就能流下口水。
电影中的美食是日本电影成功的一大要素。之前日本原版的《深夜食堂》和中国的翻拍版就引起了网友的热议，评论几乎一边倒地赞美原版中美食的色香味俱全，而翻拍版则显得过于寡淡，而且没有了中国美食的味道。同是关于美食的日本电影，《小森林》和《深夜食堂》都把影片中的小细节做到最好，从小见大，整部影片也做到了极致的美好。
除了美食，《小森林》中乡村化的生活也是电影的特色之处。前段时间在场库APP中看到一则广告，一位导演为“旅行青蛙×滴滴出行”拍摄。打开播放，清新的画面中鸟鸣虫叫、微风流水以及树林中掩映的一座小木屋，不难让人想到《小森林》的画面。广告中的女主角，做饭、择菜、下田……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市子所做的一切，甚至连发型都和市子一样是短发。只是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广告中没有了乡野生活的气息，只是单纯的把那样的画面呈现出来。做饭时没有油烟的弥漫，择菜时没有沾满泥土的双手，下田时也没有田地里灌注的水。广告中的乡村生活，为了拍摄而拍摄，为了广告而表演，旨在于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展现意境和代言品，却没有了深度的内涵。而在《小森林》中，你可以看见房檐下忽闪忽闪的老灯泡招来了水青蛾，也可以看见市子杀鸭子时血渍沾满了双手，杀鱼时刀口细细划开鱼肚皮，还有橡胶靴底在掉落的烂果子上踩出了稀烂的汁液，以及每一次的农忙之后市子的发丛中直流而下的汗水，吃到解渴美食的享受……这些，不是表演，而是由心而生的领悟和投入。
有很多个瞬间，我认为片中的演员就是小森的土著居民，他们热爱小森，也离不开小森。从出生，到上学再到成家立业，他们都在小森深深的驻留。皮肤黝黑的裕太去过城里上学，当大家以为他不会再回到小森时，他却出现在人们的眼前重又过上乡野的生活。纪子在小森，度过了幼年少年青年成年，将自己的一生送给了小森，她不憧憬村外的生活，因为小森的点点滴滴已经足矣。纪子的爷爷奶奶是典型的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但也正是这些老一辈的人，给小森的子子孙孙留下了极为宝贵的生活经验，他们，离不开小森，也从不愿离开小森。在小森，家家户户相隔着一条河、几块田是常事，虽不似城里楼上楼下的邻居，但却比楼层之间的距离更让人亲近。村民们互相认识，插秧时、捕猎时、种菜时……时时见到，便自然地点头微笑打个照面。连最简单的“吃过饭了吗”都能成为小森最幸福的交流。在森淳一的镜头里，小森没有恶人，所有的人都像小森一样，纯真善良，温柔互助。
裕太在和市子一起送鱼时说道，“小森的人说的话和外面的人有些不一样，我不是在说方言之类的事，我是说你亲自体验和动手的各种事，以及作为结果、思考，这些事。所谓负责任不就是这种事情吗？我尊重拥有很多这样体验的人，他们也值得信赖。那些假装无所不知的人其实一无所知，那些装作高高在上的人，其实只是把别人造的东西从右边移到左边，我厌倦了听这帮浅薄的人说空洞的话。我离开小森之后，才开始真正学会尊重，这儿的人，以及我的父母。我意识到他们的生活方式让他们的说话言之有物。”也是由此开始，市子才真正明白裕太放弃大城市的生活回到小森的原因，回到小森，是来面对属于他的人生。
不过市子回到小森却是为了逃避她的人生。
我曾说过，《小森林》是一部在少有剧情的情况下还能让人称赞不绝的好电影。我说它少有剧情无非是因为这部电影的串联方式是以一个个区分鲜明的美食为主。而片中的剧情描绘下来，只剩下“市子”“妈妈”“小森”这三个关键词。
市子的妈妈福子女士是一个热爱美食的人，她可以利用小森山川田野里的各种食材做出美食，同时她还喜欢一本正经地给这些美食胡乱命名。就比如榛果涂抹酱其实是各大商场在售的巧克力榛果酱。伍斯特酱油也不是福子女士的独家发明，而是家家户户都能买得到的酱油。只不过，福子更喜欢动手做，好像一切能买得到的美食她都可以亲手做出来。只是，福子女士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森，留给市子的只有那座老木屋，还有老木屋里工具齐全的厨房和每年定期寄给市子的信。
自此之后，市子便过上了一个人的生活。她也曾试过去东京谋生，只是大城市的压力和快节奏让她适应不了，再加上交往过的城里的男朋友也并不理解她的生活乐趣。于是市子回到了小森，回到小森“努力”地生存。裕太在市子回小森时对她说，“我一直很佩服你独自一个人，却努力地生活。但其实总让人感觉到，对最重要的事情你总是躲躲闪闪，遮遮掩掩，自我欺骗，却用‘努力’这块幌子遮掩一切。你难道不是在逃避吗？”市子无言以对，裕太是真的想要在小森生活下去，接受一切，并且认真对待。所以小森的老一辈才会打心眼里享受着生活。“而我呢？”，市子在内心反问。
迷茫和不坚定让市子的内心郁郁寡欢，她逃避大城市的快节奏回到小森，却不知道回到小森是否尊崇内心，她只是依靠着小森土有的一切，过着只为了劳作而有的慢生活。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小森的人们做的不止这些：种植数十种的蔬菜，谷物，并将其加工以便食用，做家务，养育子女，去山中或城里工作，为冬存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夏秋冬春，周而复始。
小森的人是快乐的是享受的，只有市子是孤独的。冬天收到妈妈的信时，暴风雪与春日的阳光交替而至，令人应接不暇。天空被蓝天和乌云一分为二，和市子一样。市子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她不想因为没有地方可去才回到小森，她也不想以不积极的心态来面对小森的生活。于是春天的时候市子再一次做出进城的决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度过了五个春秋，在第一届小森春收节上，我们又看到了市子。这时候的她已成家立业，面带笑容，喜由心生地再一次回到了小森，扎根在小森。
想起市子，想起市子的决定，再反观我们当下的生活——人们拼了命的都往城里跑，买房买车，过着掐着点的上班生活。乡下的房子能拆迁的都拆了，能改厂房的也都改了，成片的稻田树林湖泊更是寻寻觅觅而不得。
小森的生活，让我觉得陌生又熟悉。熟悉于年幼时期在乡下爷爷纵容我玩稻子，帮奶奶杀鸭杀鸡，还有田埂上去了皮可以直接吃的刺苔……陌生于叫不出那些农具农活的名字，认不得花花草草……也庆幸于，我家乡下的老房子还在，门前还有花有草，四周还有田地和树木包围，菜园里也有一年四季应季的果蔬……
有网友说，《小森林》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离农村的现实生活差距太大，如果真的都跑去农村生活，会受不了乡下的又脏又累。而在我看来。《小森林》的出现，不是叫人们都放弃城市生活回到农村自给自足。《小森林》教会我们的，是学会理解孤独，学会寻找归宿，学会净化心灵，学会放慢节奏……电影是高于生活的艺术，纵使小森是个幻想，那也是一个基于生活的美化。我们不奢望清新脱俗，但也别诋毁这些流传千年的农村生活。因为是否又脏又累，不在于是否是农村，而在于你的内心是否有着那一份诗意。
稻子听着人的脚步声慢慢长大，小森的生活，静得只听得到呼吸的声音，心中关于家乡、母亲的美好记忆，也都随着美食的烹制留在了味蕾深处，夏秋冬春，周而复始……
文/楚之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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