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牛大伟这样回忆这次相遇:
我叫牛大伟,然而我并不牛,也不大伟,更不伟大。男,24岁,身高1米72,我晃荡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街上,却无所事事。
大学毕业一年多,没有工作,没有女朋友,没有房子,没有车子,存款倒是有点,一两千元,够吃个把月方便面。现实他老人家手里总拿着根长皮鞭,在你做着各种不切实际梦的时候,狠狠抽在你身上。
刚大学毕业那会儿,简直壮志凌云。想着去拯救世界,想着自己将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大有作为的活着,只是现实是到处应聘和体验基层生活。
我出生在一个小镇里,几年前那里被纳入了开发区,为招商引资,把我们种了几百年的土地,卖给了来建厂的企业。官员对百姓们说:“今后你们就等着享福吧,种地一年能挣几个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以后啊,工厂建起来,咱们可以进厂挣钱,那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年也不少挣,再说这样咱可就是工人了。”
百姓们一听,热议了好几天,第一个大胆的人先签了字,之后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于是纷纷都签了。
等镇上第一个工厂建成,百姓们首先看见一根几十米高的大烟囱,隔几里地都醒目可见。在宁静的小镇上,出现了这么一个工厂,显得异常突兀。
这个工厂开工后,它便开始不分昼夜的冒着浓烟。附近犹如雨后春笋般,又拔地而起了许多大烟囱,这时终于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烟囱们抬头挺胸,高傲的鸟瞰着大地,日日夜夜唱着圣歌,不过几年给天空换了颜色,自豪不已。
但政府对发展速度还是不满意,对外又加大了招商引资力度,对内搞了个企业纳税大比拼,前三十的,政府亲自颁发证书。第一名是某某石油化工厂,第二名是某某有色金属,第三名是某某炼钢厂,第四名是某某木炭加工厂……
这就是我的家乡,于是我才决定毕业后留在这所城市里。混得人模狗样了,再回去把父母接来——但现在我只能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晃荡。
我继续行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入了一条小吃街,因为是晚上,所以这里灯红酒绿,擦肩的是形形色色的男女,姑娘夸这小伙子的胳膊,还时不时拧一下小伙子,时而又牵手,时而又骂俏,生怕没人不知道他们是情侣。
小伙子花五块钱给姑娘买了个挂坠,骗姑娘说是专柜货,一条几千块。姑娘当着满街的人还了一口香吻,小伙子摸摸姑娘的头,挽手而去。
三五个青年在前面并排走着,这些有修养的人出口成章,每句话里都问候着妈的、娘的、他奶奶的、你大爷的。关心他们的身体,关心他们的生活。
我继续走着,猛然撞见一个人,我一眼认出了他是我的老同学。
他也看见了我,我们眼里都露出了惊讶的光,我首先说:“孟常洋?”
“牛大伟!”
我们熊抱了一下,在这个城市里孤独生活着,遇到熟悉的人,就如同在寒冷里被温暖的水滋润了一般。
我们走进一家小酒馆,对面坐着,叙起旧来。聊了过去,也抱怨了现在,我让身上所有的负能量都一丝不挂的暴露出来,聊到很晚我们才分别。
(2)
孟常洋这样回忆这次相遇:
他叫牛大伟,然而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都一点也不牛,也不大伟,更不伟大。当时上高中那会儿我们有人叫他伟哥,后来出了种药也叫伟哥,他就勒令不让叫了。
他问我:“你毕业了哦,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嗯,还行,就是老板火气太大,经常吼我们。”我顿了顿,“你呢?”
他也顿了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毕业后在家呆了半年,老妈成天唠叨,去南方打了两年工,也没剩几个钱,就来这儿了,下一步准备自主创业。”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实话听完后我打心底里觉得他说的冠冕堂皇,只是为自己的无所事事找了个台阶,我一直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说假话,不要说假话,于是拍拍大伟的肩膀说:“加油,我觉得你有这个头脑。”
说完了就想掐死自己。
大伟点头,说:“其实我觉得我们高中那会儿学的那些知识并没有用,比如物理,我活了二十多年了,也始终没找到‘绝对光滑’的平面,那不就是纯扯淡吗。再比如英语,我除了去了南方几年,其他时间连省都没出过,学那些字母组合我觉得还不如多学两门方言。”
我不知道眼前这个目光短浅的大伟抱怨有什么暗喻,难道是在从侧面说:狗东西,上了大学有什么用,接受了高等教育有什么用,还不是过得跟我一样?我极力反驳他:“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刚说完“不对”就语塞了,说实话,大伟说的的确有道理,因为我也没用上那些物理知识。但教育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总不能教你怎样骗小姑娘、怎样做红烧肉吧。我只好硬着头皮一边瞎编一边说:“学那些不一定用得上,它们只是一种训练思维的方式,至少吹牛的时候可以显得更有水平。”
“说的那么官方,真不像你。”
我在心里暗念:是啊,是啊,真不像我,我曾经也是个愤青呢。我再次清清嗓子说:“有些东西是靠我们的力量不能改变的,我们要学会适应,而发牢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还是觉得这是中国现今教育制度的问题。”
我终于不再说话了,三点原因:一,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教育制度出了问题这是有目共睹的;二,一圈下来,他其实并没有针对我,的确是我想多了;三,好不容易遇见的兄弟不想因为观念的问题闹掰了。
我扯开话题:“交女朋友了吗?”
“没。”
随后我们聊到了姑娘。
大伟猛干一杯白酒,眉头足足皱了五六秒,长叹一口老气说:“当今的姑娘真他妈的骚气,我们先不说街上一条条的大腿,到网上看看,全跟卖淫似的。现在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动不动就跟男人上床了,以前那些基本礼节没人教给她们,自然就跟没存在过一样。现在还哪有姑娘能坚持到新婚夜?要是有,汉子也一定会吃惊,操!娶了个处女!”
我无话可说,只得闷头喝酒。他便接下去:“你说。这是不是时代发展了,我们被抛弃了?难道我们的思想真的落伍了?”
“你还不到30岁,思想落个屁伍!”
“那你说现在的姑娘都是怎么想的?”
我问:“你喜不喜欢姑娘?”
“废话!老子不喜欢姑娘喜欢你啊!看着满街好姑娘干着急,就没一个是老子的。”
“你想不想领个姑娘回家过夜?”
大伟显得有些不耐烦,哼了句:“废话!”
“这不就得了,你又想睡姑娘,又想让姑娘矜持,你可以喜欢姑娘,姑娘也可以喜欢汉子,你想姑娘了想到睡人家,人家凭什么不可以被睡?我们千方百计的让姑娘脱下内衣,完事之后还说人家:真骚!这是人还是禽兽?如今这个社会,能守身如玉的,要么思想不开化,要么长成丑八怪没人爱,这些都被称为‘怪物’。身体是人家的,我们要求什么?只要结婚后安安稳稳不出轨,都是好女人。如果长得再好看点,能顾家、会做饭,你又何求?”
大伟说:“话不能这么说,我说的是姑娘这底线……”
“我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以前我也和你一样,现在看开了。其实这样想很矛盾的。”
大伟因为酗酒眼蛋子发红,上头布满了血丝,就这么直直的盯着我,我猜他心里头一定在暗骂:妈蛋……好一会之后他满口酒气地说:“我还是想操姑娘。”
我们又一杯接一杯,直到喝的天昏地暗。我们一开始还假正经的聊些政治,发现这东西太深,挖不透,分歧也多,后来,干脆开始胡说八道。甚至最后胡言喝完酒嫖娼去,大伟抱怨憋了好久,我怂恿可得找个好看的。
他说那可不行,好看的早就让人睡无数遍了,不干净。
我说:“你说的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