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无人

2019年1月25日

新邮件提示音响起,大梦看到一封陌生人的邮件,点开却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个超大附件,下载解压,打开全是图片文件,那些名字却让这个在文字里跋涉的男人,像是从一口很深的井底,猛地抬起头来。

二十张照片,题名为时间。

“2019年1月25日23:46”半个小时前,卫生间里洗脸,照片上,挂胡子正在抹须后水。

“2019年1月25日23:57”客厅饮水机前弯腰。

“2019年1月25日00:00”阳台前走动。

……

“2019年1月25日00:13”三分钟前,白色台灯拿着,那人倾向右后方,照着镜子。

而这些照片的主角,好像鼠标烫手似的,手蓦地捂住嘴,尖叫尚未出口,全身再也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

……想到身后一片黑暗,似乎无数眼睛灼灼地盯着,大梦眼球虚晃着瞪大,身子筛糠似的抖,另一只手也颤颤地赶紧把身体抱住,整个人本能地缩成一团。

突然,一滴汗水从头上倏地滑下,只觉得额前冷汗直冒,顺着鬓发缓缓流下,就像是死刑前个夜晚的人心任由时间割磨,短短几分钟,汗水已浸透了后背,那滑下的汗水终于悬到脸的边廓,心弦突然绷紧,那滴刚落坠到锁骨上,大梦的嘴里已满是血腥。

等到五澄打开隔壁门时,看到的便是电脑桌下蜷缩成一团的大梦。

五澄刚从外面赶回来,一身的疲惫,却看见始作俑者竟就在他自个屋里!瞬间清醒了,赶紧跑过去把大梦扶起,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大梦拖到床上,看着大梦,像是要把大梦给盯醒般,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明明回来看过他不在家……

因刚到这所城市,公司住宿实在惨绝人寰,五澄随着看了便立即找了公寓付了首付,又在中介贴出了寻找租者的广告,接到了大梦的询问电话。这是他们真正认识的开始,五澄也不作他想,见大梦电话里还算温和随性,便毫不犹豫地就以非常便宜的条件答应给他租住。大梦说,谢谢。

五澄和大梦的生活很少交集,一个白天工作,一个晚上工作,五澄每每凌晨听到房间里的响动,开门关门,然后是疲倦却可以放轻的脚步,冲澡的声音……几乎是一个摇摆的闹铃,五澄赶紧起床,待从洗漱间出来,大梦的房门早已紧闭,偶尔会听见大梦快速入眠的鼾声,不大,断断续续,似乎极累的样子。后来有一次,早上出门的时候,在走廊上的窗户里,五澄看见大梦背着吉他从大路对面往住处赶,才隐约得知他的工作。

直到一次,晚上大梦咳咳地在休假时便在隔壁捣鼓鼓乐,因五澄敲门询问,才知道大梦就在七里巷那边的白夜酒吧驻唱,离五澄上班的广告公司只有不到1公里距离。大梦每晚下班太晚,害怕扰了五澄,随便找地眯一会,都是凌晨才往家里赶。末了,大梦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只想找一个白天睡觉的地方。

而昨日,大梦在傍晚的时候打开门,五澄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以为大梦要去上班了,说来也是过年,应该薪水涨了,便跳起来对大梦说,过年无聊,你反正去工作,薪水翻倍儿,要不你请我去白夜玩玩,眉毛还应景地抖三抖。

话刚出口就觉得突兀了,大梦虽然带着五澄去过白夜一次,但后来也是发生了意外,两人那时还好几天没招呼。屋里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五澄又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想去超市买肉,好歹也是过年,虽在外地,得好好吃顿,你赶紧上班去吧。

大梦这才开口,五澄深吸口气,“你说和我一起去超市?”

“嗯,过年。”

男人购物从来不显困难,该扔便往购物车里扔,不想要的提脚走人,而两个男人一起购物更是如此,“买吗?”“嗯。”偶尔五澄看到家乡的美食,会高兴摆摆手,那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再加上一脸的得瑟劲,说上几句带着浓浓骄傲和淡淡想念的话,每到那个时候,五澄看着大梦毫无欣喜,或者面无表情的脸,都会问:“为什么你都不说话。”大概五澄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你不说你的家乡?”但五澄不敢问,害怕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伤到这个格外沉默的室友。

终于从超市一楼问到三楼,还是相同问题后,大梦把手里的广式点心放下,我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感觉无话可说。愣了,又补充道,不是对你,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大梦突然对五澄说:“我去买对联,待会儿我找你。以前我总帖。”

五澄转过身,顺着大梦刚刚看的方向,大屏幕里,一家人正在帖春联。突然五澄觉得这男的很有爱嘛,怎么看怎么顺眼,又想着赶紧回去,于是加快了丢食物进车的速度。

直到一个小时后,五澄在休息区慌了,他没有大梦的电话号码!超市这么大,东西又不少,他们怎么碰头?时间分分秒秒地过,五澄大包小包提着,忙到服务台求助,然而,半个小时,多次广播后,大梦仍然毫无消息。

五澄只觉得急,和上次大梦带他去白夜那晚重合起来,

2019年12月7日

年末的时候五澄身上又开始过敏,曾经持续多年的顽疾还以为已经被消除,近年几乎忘了这玩意儿,竟毫无征兆地大规模卷土重来,身上出现大片的红肿,奇痒无比,五澄无奈向公司请了假在家里度日如年,实在难忍了,就冲下楼去买很多酒回来,一瓶一瓶地灌,有次无意的宿醉后,过敏竟变得好受得多,似乎那些红肿也被麻痹了,这招现在被五澄屡试不爽。看来可笑无比,却是在医生内服外抹的奇黑无比的药后仍疼痛难忍后的一方良药,有时,你不得不承认,它很有用,而五澄这人,根本不需要承认,他只管行动。

然而,一个人在家灌酒是多么寂寞的事儿啊,又没气氛,在某个晚饭后的傍晚时间,大梦在隔壁关着灯弹着吉他,五澄敲门,进门前狠狠地把烟头扔在垃圾桶里,开灯,生硬地对大梦说,你好。

大梦的房间很干净,甚至可以说是井然有序、洁净整齐,五澄每次进来都会被震撼,戏谑大梦一番,看着大梦把眉头揪紧,方才满足。但是那次,五澄出乎意料地善良,他只是对大梦陈述一件事实,他说:“你带我去白夜,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我想赌钱。”

在白夜,五澄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喝酒,其实他没有告诉大梦,他只是想看他唱歌是什么样,而此时,大梦在台上唱着民谣,休息的时候,便下来陪着五澄一起饮啤。有女人过来搭讪,五澄便乐,末了,扔小费,帮我拿酒过来。

等到五澄结账的时候,才得知大梦请了,他拍着大梦的胳膊,谢了哥们。哪知大梦认真地对他说,没事,我现在身上只有五十块整了,我们随夜场去赌,都靠你了。听罢,五澄腿一软。

待进了,五澄才对大梦感叹,常客啊你。

大梦问,“你会玩什么玩法?”

五澄闻言呵呵一笑,“玩两把就会了。”

五澄又想面露威胁,结果大梦早已甩开长腿便朝前走去。

“这个不难。”大梦语罢,站在五澄旁边,方才片刻,五澄于俄罗斯轮盘奋斗,眼见小球转到自己下注的旁边小格子,顿时气的直冒烟,一脚踢在机器上,连着几盘了,居然一回也没捞着,五澄本来皮厚,何况大梦还在身边,抱着越挫越勇的心态几轮下来,也着实急了,现在看着自己手里只有几百的筹码,实在是欲哭无泪。

“别踢了,你适合简单的。”一道带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五澄听得却是咬牙切齿。

“这是赌大小,开大开小一目了然。”大梦找了一处最简单的赌局,简单说了规则。五澄虽然心也不甘,却不能输了气势。赌大小,这简单,五点为大,下面为小,顺手从大梦手中拿过刚买的筹码,往桌子上一扔道:“两千,买大。”

然而,就在五澄忙着进钱时,大梦早已不见。

第二天大梦回家,对客厅里摆满烟头的某人说,有人发现他出现在赌场内好几个不同的地方,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五澄那里走开的。有时手上的钱变多,有时变少;最后一个以前的朋友看见他把他拉了出去,而现在他那皮包里本该有的50元却不见了,身上背了一个小包,里面整整一捆,十万。——刚开始他身上只有50元!大梦不想找借口给这个昨晚找了自己一晚的男人,他就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来解释为什么他离开了五澄,还有他为什么没去休息室——因为稍早大梦曾表示自己太累,想在休息室里睡觉。

之后一个星期,两人基本无话,又成了沉默的房东和房客。

2019年1月26日

大梦被五澄扶到床上,仍昏睡着,五澄却心惊起来,只因刚才回想的时候无意扫过大梦的电脑,那上面的照片一张张,居然全是大梦本人,原来这屋里的两台单反他还是在用的,那相机一直被保护套保护着,五澄问过几次,刚搬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大梦是媒体人员,结果大梦淡淡说是业余爱好摄影,也就罢了,机子爱摆哪就摆哪,只要别挡着路就行,五澄暗暗感叹我这样的房东多好。

五澄翻来看了看,没什么异常,就一封邮件而已,但是这个陌生邮件为什么要发给大梦?想来无果,于是准备把大梦叫醒再说。

大梦转醒的时候,五澄还在又捏鼻子又摇手臂的。大梦问,“你在干嘛?”

又问,“我们不是在逛超市吗?”

五澄终于冷静不了了。大梦问的是:“我们不是在逛超市吗?”

他不是问的我找不到你了,你去哪里了,昨天发生什么事儿了,你现在怎么在这里,而是,我们不是在逛超市吗?他的记忆留在超市那里。

见五澄一副楞呆样,大梦笑,我后来去买书了啊,怎么在家里醒来。他似乎对自己的行径感到困惑又愧疚,听闻五澄说起事由,大梦更是心慌,“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决定不去买甜点,跑去西西弗里书店,想要买几本书。我不太记得买东西的经过了,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从超市到那儿去的。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好几次。”

大梦深深低下头,用手还住脑袋,颤抖着顿了顿,他又说,“前天,我醒来收拾房间,然后下楼去吃晚餐,但我完全不记得我去哪里吃,或者那顿晚饭的任何细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第二天我在自己床上醒来,头痛得要命。”

他说,就像现在一样。

五澄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在纸条上,又放进大梦夹克,再帮大梦把被子盖好,又掖了掖被角,对大梦说,没事,别想了,别想了,累了就睡吧。我守着你,这个月房租你还没给我!醒来赶紧乖乖上缴,你休想溜。

待大梦又沉沉睡去,呼吸深深浅浅地开始打呼。望着大梦被自己手臂挤压得变型的脸,五澄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想,或许大梦对于时间有异乎常人的病态情况,哪天问问医生。但是毕竟受害者是大梦,想到这里,其他都显得不重要。但是,就在五澄将要起身离开时,终于想起大梦离开他是去买春联,但是他对五澄说,我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不去买甜点,而想去西西弗里书店买几本书。

五澄猛地沉下脸来,急急走了出去。然而,等到五澄带着另外一个人回来时,才两个小时的功夫,大梦却消失了,是的,不是离开,而是消失了。

2019年1月27日

寒风深肃,周边彻骨的萧索,大梦正在小馆子里喝面汤,坐在肮脏而热情的小店里要上一大碗牛肉面,看着对面桌前围着头巾的人剥开蒜直接扔进嘴里,傍晚很冷,大梦埋头喝汤,希望获得身体的热量,用手捧着大碗,暖一暖,好像也获得莫大安慰。小城里,摩托车发动得轰轰响,听到街道的气息,闻着空气的味道,人与人的对话,笑声,似乎一切与个体脱离,然而此时,大梦只感到冷,这也就成了大梦与这陌生地方的唯一共鸣。

“太缓慢了。”大梦一遍一遍想着,看着周边行走的人,硬生生发出要奔跑的念头。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他只是穿一双牛皮户外靴,没有手套,没有帽子。跑起来薄暮里全是风,两耳冻得又麻又痛。身上这件深绿色立领纯棉夹克,平时倒不觉得冷,如今竟挡不住这无情的严寒。

大梦想找一块路标,却找不着。他不知道怎么来了这小城,而如此偏僻的地方居然连基本的一块路标也没有,他也想找间屋子避寒,旅馆竟也找不到。有没有便利店?没有。那加油站?也没有。

除了刚刚吃面的面馆,他突然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眼前这条无名街上的人也似乎慢慢走失,都不见了。这是什么地方,他一点都认不出来。

街道两边整齐划一的萧索,或者是雾气慢慢蒙上来,大街被涂成明亮的灰色,不对,它们在发亮,却又瞬间黯然,有的被破坏掉了,东一块西一块,丑陋不堪。

这里不可能是Y市。也许是他老家北方的什么地方吧。在那里,他儿时看见被包裹得只露出眼睛的人,也知道喝热汤能保持短暂的体温,当然,他深知怎样就易得冻疮。就像刚才他明显感到左手小拇指硬硬的,已经不能正常卷曲。但是他明明在家里睡着,怎么才一个下午就来到北方的小城呢?这么短暂的时间,他哪里也去不成的不是吗。也许我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大梦对自己说。

大梦加快步伐,他只想离开,哪怕是在梦里。那不停地落在他脸上身上的雪,使他变得狼狈不堪,他不时地要用冻到僵硬的手抹去脸上的雪水,又必须颤动身子缓缓抖去衣服上的雪花。他早就跑不起来了,喘着粗气,蓦地抬头,他看见街道另一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这是一个男人,但他竟象一个飘移的阴影,大梦下意识地追了过去,那个背影那么像他的房东啊。他要跟着他离开。

就像绝处逢生,或者从一个被包围隔离的地方拯救,刹那的希望萌生,一点一点,慢慢萌芽,直至绿意钻出地面。对大梦来说,此刻的那个背影就是方向。无论是内心世界还是外在世界都在一致呼唤,等我。

直到一个路口,再没有人影。残忍的幽默感,让大梦突然想笑,这是梦魇吧。

但是大梦突然想起自己的钥匙,他摸向裤袋,心下一沉,果真是钥匙,那它可以开启哪道门呢?只知道钥匙的自己却不知道开启哪道门,大梦来路不知,去向不明,只觉得疲惫不堪,而愈是往前,愈是慌张。终于,他倒下。

在梦中,他朝一个路人走去,问她。“你好,女士,我能借用你的手机用吗?”

2019年3月7日

在上楼回家前,大梦买了份晚报,报上的日期是2019年3月7日。他疑惑惑地又买了份都市报,报上的日期仍是3月7日。

2月28日,他是在2月28日离开这个家的。也就是说,整整丢了十天!

本来大梦不害怕,因为习惯了把自己丢失,就像他的名字,梦魇一场。但是他身边这个理应聒噪无比的人今天太沉默了。

“现在什么时间?”大梦转过头去问五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十一点。”哪知五澄身边的那人更若无其事地回答。

五澄身边那人,五澄说是一个朋友,自在自为。医生。也是刚来Y城,现在与他们同住。

大梦从来不介意多个人在身边生活,对他来说,除了他想看见的事物,其他都是空白。于是,看起来融洽无比,这个小家也倒是安然过了大半个月。

只是,五澄知道,他再也看不到大梦偶尔傍晚在客厅抽烟的样子,更没有理由进去他屋,抓上他一起去趟超市,进厨房秀一番手艺,大梦呆在客厅的时间,越来越少。

直到一次大梦偶然在客厅昏厥。

2019年3月24日

五澄请自在自为来公寓的时候,大梦却消失了。

直到十天后,接到大梦的电话,他庆幸在十天前把带着他手机号码的纸条放进大梦皮夹克里。自在自为之前已经通过五澄给的信息和一些日常反映对大梦初步诊断,同五澄一起接大梦回家时,更是确定,但证据仍是不足。

五澄所描述的大梦的分离状态似乎是由来已久,而显示出来的状况更是有好有坏,问题是大梦是否是自知的,那么,现在要弄清楚的是,大梦究竟自知还是纯粹受害者。经自在自为的一番分析,两人迅速定案,决定等待机会,绝不轻举妄动。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五澄做着口型对正在和他一起抬人的自在自为说。

大梦在客厅无故晕厥过去,五澄和自在自为立马搬人去自在自为办公室,那里有全套的心理测试仪。而五澄则再赶回家搜索大梦那还打开的电脑里的信息。

多重人格分裂,大于三种人格,不出意外每一次做梦都是一次人格的分裂,并且,最重要的是,大梦清醒的时候,也就是本体的时候,他是自知的。

那些陌生的邮件不过是电脑里的另一个窗口,由一个分裂人格发给另一个人格,而且,全是自己的分裂的人自拍的照片。不过是大梦为了知道自己在分裂人格时在做什么。

剩下的,五澄和自在自为眼神交换信息,只待让他发狂。

2019年3月25日

大梦把早晨收到的另外两封邮件打开,与以前的邮件相似,空白文档和图片附件,当时收到他看完后是什么反应,他记不起来了,只要邮件现在仍是原样就好。但他清楚地记得今天的邮件好像没有打开过的呀,也是刚收到他也才登陆邮箱也不可能阅览的啊。现在电脑却显示已阅读。谁看的?什么时候看的?看的时候他在哪儿呢?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事又发生了!这种可怕的事居然随着他跟到这个本该陌生的城市来了!来他的家里了!无处不在!

大梦深吸一口气,突然,他感到累,他想把刚发生的事瞒过自己,慢慢把邮箱关闭,对自己说,没什么,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睁开眼,他又打开,找到邮箱设置,终于为邮箱改置了一长串的密码。可是,刚设置成功,五澄正在对他说:“我都看见了。”

大梦身体僵硬起来,张开嘴,渴求说话……竟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拘谨而沉默的房客,他的脸由于恐惧和狂怒而变了模样,双眼瞪着五澄,却一点光都没有,更像是透过五澄看向其他更远的东西,瞬息,他从电脑桌前的软椅上纵身一跃,动作如此迅速,似乎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而迅速强硬,刚过床头,他又硬生生握紧拳头,独身站在门前,大声咆哮,“你偷看我的东西!你他妈的居然偷看我的东西!”

突然,他转换方向,动身朝两扇长窗走去,动作迅速,很像一个竞走到冲刺的运动员。他把窗帘向两边一拉,咬牙抡起左拳,直直窗玻璃中间打去。

“让我出去。”他大声吼道。

五澄早已抱住这个已经发狂了的陌生人,五澄其实害怕,刚刚明明害怕得抖了,大脑还未做出正确指示,他已经冲过去把大梦牢牢抱住,他知道大梦想要干嘛了,他不能让他去死。挣扎间,五澄拼命用脚猛踢大梦的小腿,想要大梦停下来。然而大梦眼睛血红,他要出去,他要逃离,他现在就是一个中了埋伏的熊,拼了命也要逃。

自在自为迅速赶上去,但还不够迅速。他还没有碰到他的室友,或者,是病人,大梦的拳头已穿出窗户。

只是五澄的脚刚刚好正踢在大梦小腿骨上,大梦瞬间跪了下去,瞬间工夫,五澄已经和自在自为把大梦绑在了电脑前的软椅上。

这个梦,似乎特别的长,长到大梦终于尖叫起来,只因那镜子就在对面,里面只有一个人,却不是他的样子,一会儿变成五澄,一会儿变成自在自为,一会儿是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原来,只是一个梦,醒来,大梦把医生的白褂扣好,走出休息的隔间,外面等待的又一个来心理咨询的病者喊道:你好,自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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