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只有一天,那就走一次百公里吧

早上7点多饿醒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哗啦啦的大雨。起来喝了杯热水继续睡,11点又被饿醒。从颈椎到后背到腿部,浑身僵硬酸爽,感觉就像被拆掉重组了一样。想起昨晚回来时舍友问为什么我身上有鱼的味道。我那时回道“因为我是从海边走过来的啊。”

现在想想,其实是因为我是一条躺在床上翻不了身的咸鱼啊。

实话说,徒步至多造成脚上十几个水泡和腿部肌肉过劳。我的浑身酸痛,大概是因为回广州的大巴上,以各种非人姿势东倒西歪睡了浑浑噩噩的四个小时。毕竟一整天没合过眼。

出发往深圳之前收到几个好友的祝福,说等我“凯旋”。走了八十公里回来,也不算得凯旋。这个词总带着些竞争的意思,只是我走百公里,纯粹为着开心。今年的状态好太多,膝盖也不疼,跑了一个月的内环真真有用(感谢奥特曼)。走四十公里时的感觉就跟去年走二十公里一样,中间还小宇宙爆发小跑了十公里左右。最后没走完,一是时间不够,二是欲望不强烈。

之前打算一个人走的。后来跟汤圆走了二十五公里,一个人走了三十公里,结识一位朋友又相伴走了二十五公里。

细细想来,这一天一夜的经历感受,竟然如此丰富,以至于像过了短暂的一生。不记下未免可惜。

(没错这些都只是前言。)

车窗外的深圳

下午两点半等出发的时候,给水颜发了条消息。她回我说:“我都到起点了你现在才在新天地还来跟我嘚瑟!”我没想到的是,因为司机几次兜错路,我们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两个小时到深圳湾。

七点整,刚刚下车到了签到点。乌云围城,暴雨突袭。风云突变之后,海边山水迷蒙,宛若水墨丹青,让我几次不顾淋湿手机拿出来拍照。

雨雾蒸腾的海岸

手忙脚乱穿上雨衣,勉强集合完队伍之后发完大家的签到卡,便分散走了,也顾不上吃晚饭。

这场大雨浇灭了一些徒步者的热情,之后路上的几个公交站,都满满挤着准备下撤的人。而后又有几次突如其来的阵雨,身上的雨衣脱了又穿穿了又脱,我和汤圆还一度跟大部队走散,差点迷路。狼狈倒是其次,我唯一担心的是鞋袜湿了之后脚更容易起泡。雨歇了我们便停下来换袜子,并在鞋底垫上姨妈巾,顿觉舒服多了。

深圳湾,天色暗得很快

路上看到一家小店在卖玉米,热气腾腾的玉米对淋过雨的人来说可真是诱惑。买的时候我多嘴问了一句“甜不甜?”,老板顿了一下,回答:“有点甜。”而后我咬了一口,不得不感慨老板真是实诚啊,这真的是味同嚼蜡啊。一晚上我想起来这个梗就想笑,现在也是哈哈哈哈哈哈。

二十公里多的时候,觉得自己渐入佳境,于是开始小跑。汤圆扔掉了一根登山杖,手机开着她喜欢的韩国歌曲,勒紧背包,也跟我一起跑。我们两个在人群中穿梭,如鱼得水。我觉得畅快极了,好像以往晚上跑内环时的心情,什么也不想,就是往前迈步,享受夜晚和风。

而后在洗手间的在镜子前面,看到自己的脸红得难以置信,整个人兴奋得像活过来一样,估计肾上腺素都彪到历史新高了。出来见汤圆躺在外面的长椅上,生无可恋地说好想在这睡觉啊。

接下来我就断断续续,跑一段停一段,看看她追上来没。汤圆很久没有出来浪,状态不是很好,跟我提了几次让我先走。但是我有些犹豫,直到看到她一脸“追你妹追得我快崩溃了”的苍白表情,又看了下周围驴友众多,我才下定决心。叮嘱了几句,便独自出发了。

离二签(35公里)处还有大概八公里,我一手水瓶,一手登山杖,跑得不亦乐乎。这段路多是市里的街道。感觉上没有多久就到了二签东湖公园,人山人海啊天。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两点半,快要撤签到点了,刚庆幸着呢,回头一找发现签到卡和护膝都落路上了。只好在微信群上求助,幸好静弟弟也在,而且还多带了好几个护膝(别问他为什么哈哈哈哈)。

从东湖公园到梧桐小学(三签,46公里),是绵延的山路和山中的栈道。开始用上护膝和登山杖。去年走这段挺崩溃的,这次一个人走,却自在又惬意。山里雾气浓重,林木葱郁。本来想,是个机会可以好好地严肃地思考一下人生,实际上在走的时候并没有分心想些其它的,只是专注当下。所以这段路在我的脑海里没有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最明显的记忆就是山里黑乎乎的一片,清凉的雾气和驴友们踩在木质山道上的脚步声。四点半的时候到了去年看日出的地方,很好一点也不困。水颜说她在三签,我便开心地奔过去了。

虽然几乎没有怎么休息,十一公里山路还是跋涉了近三个小时。到梧桐山的时候满满的回忆扑面而来。一晚上没吃正经东西,都在靠零食和运动饮料燃烧自己。到了这会儿终于饿到不行,买了碗小米粥就坐在台阶上吃起来。也是没有味道啊坑爹,不能看我们人多就这样随便啊老板,起码给我加点糖嘛T.T 。

看到某个熟悉的黄色身影时兴奋地喊了一声“郭水颜!”,然后水颜就笑嘻嘻地过来相认了。我说:“起不来了。”她就蹲下来给了我个拥抱。还是那么瘦。好久没见到她,好开心。她要留在那儿等肥秋姐姐,问我还走吗,我说走啊。休息了一会,就又出发了。走之前和水颜又抱了两次。现在在想,怎么当时没和她多说几句话呢,好难得才见到一次。

每每难熬的石板路

六点半我再次出发时,志愿者拿着个大喇叭在路口喊:“前面有12公里山路没有任何补给!距离下一个签到点还有22公里,请大家考虑下撤!”不休息不知道累,这一休息就开始觉得辛苦了。特别是前面还是让人脚板酸爽的石板路。心无杂念,也没有想要回头。两眼就盯着一块一块的石板一步一步迈出。说不上绝望,但十分低落。

走完石板路整个人都被拯救了。天渐大亮,清晨的风十分好。又见到志愿者在前面提供热粥和榨菜。吃了一点,再次活过来。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梧桐山上的花和树

走到五十多公里的时候,已经恢复到昨晚的状态,随心所欲调整脚步和速度,自得自在。一个穿迷彩服的男生超过我,又回头过来:“你也是一个人走吗?”我回:“是呀。”他又说:“一个人走好孤单啊,我们一起吧,还能互相鼓励。”我:“…………”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句:我觉得挺舒服的啊……

不过后来我就庆幸,两个人走真的会走得比较远。

小张(过了很久我才知道他姓张)是个85年的汉子,但是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他说自己经常出去登山,这是第一次出来徒步,所以连护膝都没有带,膝盖有点痛。静弟弟给了我两个,我就拿一个借给他了。

山上云雾缭绕,美不胜收。下坡,我觉得自己的佳境又来了,便开心地往下跑,跑一段就停一会拉一下护膝。后面不时响起一些“天,还能跑啊……”的惊叹声,小张也跟我说别把力气都耗光,留点给下午。可是我觉得开心啊,既然觉得开心怎么能不跑呢,又哪里管得了下午的事情。

很美的山间清晨

跑完下山八公里的路,小张已经开始跟我合计接下来要怎么走,保持怎样的速度才能走完全程。说话中能感到他是个很实诚很认真的人,我也就说好,按着他的计划来。虽然我之前并没有想走完。

路上遇到另一个男生,便三个人一起走。那个男生问我是不是从起点开始走,几点开始走的。我说七点。他十分惊讶:“我四点半就开始走的啊,那你很快诶!”,又说“女孩子不要这么强悍啦,太强悍会没有男朋友的。”我简直懒得跟这种逻辑对话,半开玩笑但也是毫不客气地甩了一句:“关你什么事。”小张大概也觉得和他话不投机,于是走着走着我们三个人就分开了。

到大梅沙(四签,69公里)的后半段,大概是因为饿,我又蔫了。明明就快到了却怎么走也走不完。

中午十一点看到签到点(其实是看到麦当劳)的时候估计自己眼睛都发光了。小张进去买了热豆浆和鸡腿,然后我们坐到门外面进食。吃完后我想换双袜子,这才发现因为没有抹凡士林,脚上长了十几个水泡,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也不为过。旁边一位也是徒步的大叔跟我说,抹点云南白药然后创可贴包上就可以。我跟小张都没有带药,大叔就说自己有。接着翻包里拿出来,又因为不好倒,又找了一支棉签,沾了些药粉帮我脚趾上药。本来应该我自己来的,但那时手里正在撕创可贴。我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又非常感谢。后来每每想起都觉得感动,陌生人的善意和帮助让人难以忘怀。

又启程。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11.2公里的盘山公路。之所以里程数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这段是最最难熬的了。脚并不怎么痛,但我气力不济,上坡简直要生要死。就想骑行时上坡的感觉。上坡又下坡,上坡又下坡,上坡又下坡。没完没了,看不到止境。

图中对面山坡上有个小突出,那就是我们出发的地方。这段山路人烟很少,只是不时能看到一瘸一拐的驴友。下坡时不少人都会选择倒退着前行,换个姿势腿部会舒服一些。

到这里我士气衰落,小张也半瘸,虽然他看起来还很正常的样子。我们开始慢悠悠地挪着脚步,谈天说地,想着能走多远是多远。

终于终于到了五签(80公里),签到点和志愿者早已撤下。我们本还打算继续走,刚好有个驴友开着车过来,问要不要载我们回终点。实在难以抵挡住诱惑,于是就开心地上车了。

在车上,他们聊天,我把头靠在登山杖休息,听到开车的驴友说了几次“我昨天晚上走了30多就下撤啦,这个女生是真厉害。”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脸皮厚厚权当自己听不到。

到终点,一点兴奋也没有。反而下车的时候觉得风好冷,打了个冷战。早上还是强悍的狮子,这时候就成了小绵羊。战斗力急剧下降,冷到想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小张还兴奋地拍照,我只能抱歉地跟他道别,去找木头她们了。

之后木头扶着我去奶茶店坐着,帮我点了一杯热奶茶。而后行动就被当成个瘸子,一直由木头汤圆和文哥他们扶着。本来还能走的,这下也不能走了。之后又见到肥秋、丸丸、小豆、夏天和山竹峰哥这些老家伙,开心得不得了。

写到这里精神疲累,虽然还有好多话想说,却不想写下去了。

从一开始突如其来暴雨袭击的狼狈,到后面奔跑时,接近马斯洛所说的“高峰体验”,经历了纯粹无可比拟的欢愉,再到身心俱疲大起大落。从一开始汤圆的陪伴,像亲人一样的角色,到后面独自在黑夜里前行,到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再到结识投缘的小伙伴的欢乐。被陌生人打击过,也被陌生人感动过。没有关系。 

写个那么煽情的题目,确实是因为心有所感吧。平路虽然容易,又哪里来刻骨的记忆?总之,感谢百公里,感谢路上遇到的好心人,感谢陪在身边的老家伙们。

我很困,要睡去了。昨天已经过去,可是我会记得好久。不知道明年还会不会去,因为今年实在太满足了。回来翻照片才发现签到点和起点终点,一张照片都没有。有的只是一路的风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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