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来过
皎洁的月光沿着窗缝铺在房间的尺寸之地,房间的人睁开眼睛,望着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布置,终是轻笑了一声,真的又回来了。这次能不能结束这一切呢?
第二日上午,申妙起了一个大早,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睡,收拾好自己后。拿了一个斗笠,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现在是大齐二十三年,那么那家店的位置该是在仓巷二十三号。
仓巷二十三号,不算偏僻却也不算热闹之地,准确来说,就好像白天与黑夜的交界线,仓巷二十三号就好像热闹与偏僻的交界线,却又不甚分明。
不起眼的大门,不起眼的装潢,门上只有一个古朴的招牌,上书大字:影子说书楼。说是楼,却只有一个店面,一个不起眼的店,确是一个实打实的说书地。
申妙敲了敲门,里边传来小二熟悉的声音:小店晚上开张,客官还请晚上再来。
申妙眼睛露出“果然如此”的无奈,竟是对此十分熟悉一样,朱唇微启,只说了两个字“影子”,眼前的门竟像是自动打开一般,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一片。
小二是一个清秀小男孩,可能是还在睡觉,声音懒散:“姑娘可知你说了什么?”申妙自行走进店里,“自然知道。”
“那便请吧,只要姑娘负的起代价就行。”
代价么?她这不是一直在负担这个代价吗?
(二)影子说书楼
什么是影子说书楼?大齐百姓无一不晓,影子说书楼是一家奇怪的店铺,奇怪的是,虽然说是一家以说书为主的店,但是却偏偏黄昏时候才正式打开大门欢迎往来听说人,店铺里也甚是奇怪,灯光昏黄,但又可以朦胧看清一切,不会冲撞他人,却也不知道和你相邻的人是谁,即便一同从大门进入,进去的地方却又好似不是一处。因着奇怪的时间与诡异的装修,来听书的人倒也没有几个,但是老板好似并不在意这一切,依旧我行我素。
要说影子说书楼除了时间和内部让人不能理解之外,那么最让众人好奇却无解的便是,台上的说书人,看不见人,只能看见一帘幕布,影影绰绰有一人影晃动,说书人好似不是专业说书人,没有按照说书人往常的作风行事,淡漠随心,不拘无束,却每每都能让人欲罢不能,如若只此一人倒也好说,可是听着声音,看着不真切的人影,每晚说书的人都不是一人,有男有女,老少皆有。
如若以上都可以被忽略的话,那么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但又没有觉得不合理的是:这家店是一夜之间出现的,一夜之间百姓都接受了这里有家这样奇怪的店,最不合理的就是,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不合理。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而申妙,却不是为了听书而来。
(三)交易
申妙推开眼前一扇门,一身着月牙白长袍的男子,背对门而坐,身旁的小桌放着一壶茶,两个杯子,古朴雅致的古青玉,似专门等人一般。茶香弥漫,除却香甜,亦还有苦涩。
男子披散一头青丝,极致的黑,古墨一般,与身上的月牙白长袍奇迹般的融合。男子宽大的袖袍微拂,两个杯子都开始冒着茶香。
“你来了。”男子随意的挥手。
“对,我来了,来,结束这一切。”
“我说过,结束或者无法结束,不在你,不在我,尽人事,听天命。”
“可是,你在这里,就一定能结束,不对吗?”
“呵”,男子一声嗤笑,“我在这里,申妙,到现在你还是这样想吗?再次来过,你竟然还是这样想的,无怪你、、、、、、”
“不,我重来两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否则,我不会第三次出现在这里。”
“想明白就好,这次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我只求结束这一切,我不求你帮我,只求你能履行上一世的承诺。”
“我是商人,一向,信守承诺,只要申小姐,不后悔就好。”男子嘴角逸出一丝轻笑。
“姑娘,请吧。”小二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对申妙弯腰道。
(四)哪生哪世
申妙回到自己的小院,静静的等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她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每个人会是什么表情,说着怎么样谩骂的话,回忆起来,竟还是那么鲜活呢。
多鲜活的一切呢。
申妙想起来自己的第一世,院子里挤进了那么多的人,每个人都渴望她死,因为她是大将军申家的嫡女,却生母早亡,还占了一个未来定王妃的头衔,据说是小时候便定下的婚约。而今天呢,恰好被定王看见一个外男从申妙的院子走出,申妙百口莫辨,后来是定王替自己圆了这一切莫名其妙的事情,那时的家人明着帮自己,暗地里,呵呵。那时申妙以为定王是真心对自己的,后来呢?后来啊,镜花水月总有失去的那一天,不是吗?更何况一开始就抱有别的目的呢?大将军的嫡女呢。大将军呢。想来当时父亲也是被迫和定王结为同盟,却难逃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
第二世时发生了什么?申妙避开了第一次的算计,院子里没有外男了,却出现了一个书生,拿着自己的香囊,口口声声说是申妙给他的定情信物,逼的申妙亲手“杀”了书生,可是怎么那么巧呢?她就推了书生一下,书生踉跄一步刚好踩上地上一个圆溜溜的小珠子,滑下去后脑勺刚好磕到桌脚,一命呜呼。申妙就这样成了众人口中的“杀人犯”,而定王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替申妙圆好了一切。申妙想着,这样重新来过是不是一切都会重来,包括那人,是不是真的就是自己的救世主。可是后来自己的真心还是被踩踏至尘埃里,碾碎成渣,风过成灰。原来,改变的只是事不是人啊。
这一次,他答应了从第二世重新来过,大概只有那人是不会骗他的吧。
嘈嘈杂杂的声音,家丁推搡一个书生踉踉跄跄的走着,前边是现在的申夫人以及儿女小厮,自己,真的,只有自己啊。
还是一模一样的话语,动作表情,该死的,真的很清晰的记忆啊。申妙突然很想笑,他说过,再重来,改变就不能有大的动作,否则,这一切就会散掉。
那就散了吧。
(五)风过
“爷,你就这样让她走了,还专门告诉她那句话,这不是真的要把这一切弄散吗?”
“哦,那又如何?本来就是要散的。”
“爷?”
“看着吧。”
申妙看着周围人一句句,一个动作,就好像在看戏一般,申妙能接出来每个人的下一句话,甚至下一个动作。而眼前眉眼具是笑意的姑娘生生的刺痛了周围一群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自己这一群人就是一群表演的戏子,而且是演技最拙劣的戏子,而申妙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明明自己这一群人才是来问罪的啊。
申妙想起第一世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到二十三号的呢?好像是背负着里通外国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本该凌迟处死,却因着赶上新帝登基,改为乱棍打死。然后自己就那样看见了那个月牙白长袍的男子,依旧如今日所见,依旧青丝三千铺散在背带着月的光华。然后他问自己,要不要重来,她下意识的点头,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上一世的这一天。
该避免的还是没有避免的了,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她窥探到了那个说书楼的一点秘密,以此为挟,有了现在的这一世,以及那个承诺。
这一次,她最先去了说书楼,见了那个人,这一次,她要改变这一切。
(六)无痕
申妙一言不发眼含笑意的表情刺痛了周围的人,这,她怎么能笑的出来?
申妙看着事情即将快到了书生要失足的地步,恍惚中想起第二世的结局,第二世她以为那个会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在取得了自己所需的一切之后,仍然将自己弃之如履,罢了罢了,过去了,教训也该是受到了。
时间到了。
不是自己,也是别人,推了书生一把,申妙眼看书生要倒,那一瞬间的笑意就像月光那样清华,申妙救了书生。
一切都结束了。
“爷,那处,散了。”
“嗯,去带她来吧。”
“申妙,你可知你做了什么?”
“知道。”
“哦?说说看。知道了什么?”
“第一世我无意中见你,你救了我,送我重新来过。第二世我一直有去听书,发现说书楼其实不只是说书那样简单,具体我没有窥到,我威胁了你,你答应了我,又送我重新来过,我以为我猜对了,可是直到第三次见你,我就知道,我错了。你送我回去,并不是因为我,或者我对你的胁迫,而是另有缘由,我不知道那个缘由是什么,但是我有预感我会一直遇见你,然后重生,每次都有微小的改变,但是我的结局都不会很好就是了。”
“呵呵,继续。”
“我之所以有这些预感,是因为那个小二,我重活两世,别的不敢说,看人的眼睛很准,而小二开门那一瞬间的怜悯我都看见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怜悯我,知道那些人进入我的院子,虽然那一世我经历过,可是我今天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我不仅知道他们的下一句,甚至知道好几个区别的答案,我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可能我不止重活这几次。”
“所以呢?就凭着这些?”
“对,半是赌一把,半是累了,你答应过我会见我最后一面,所以我让你见我的时间提前了。而你提醒我的那一句话,大概也是猜到了我的想法不是吗?”
“用了九世时间才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你果然执着。”
“九世?”
“对。”
(七)前因
第一世的申妙因着死前受难,怨气难散,不能投胎,而颇为运气的是,申妙的生母前世福报深厚,却甘愿为了这世的孩儿放弃所有的福报,求到了影子说书楼,只求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选择的机会。于是和影子说书楼做了一个交易,申妙需得自己放弃自己对定王的执念,对这一切的执念,只有放下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申妙。换言之,申妙所有的重生都在执念镜中,而今,申妙的执念镜散了,却不是碎了。
申妙历经九世,每一世都和前一世有些许不同,但大体的走向是不能被更改的,而每一次细微的改变都是为了让申妙在每一次改变下放下执念,只有放下执念,才能打碎执念镜,进入轮回。
申妙一次次被伤,被害,心里千疮百孔,却依然执念,直让其他人大呼愚蠢,平白浪费了那些福报。
而这一次,申妙的做法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她在事情的一开始就选择了死亡。如果死了,那么,后边的那些事是不是就没有了,所有的就可以都结束了。可是她的执念还在,死了主人的执念镜只有一个结果就是碎了,而执念镜的破碎,就意味着申妙无法投胎,也无法在继续逗留。
(八)后果
申妙散了执念镜,影子说书楼多了一个说书的姑娘,身子影影绰绰出现在说书楼的幕布上,这世上再没有一个申妙,只有影子说书楼一个名为妙书生的说书人。
小二在一次打烊之后问临窗而坐的妙先生,你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历经九世还是放不下,竟然最后选择了不曾开始。
妙先生闻言回头勾起一抹月华浅笑,反问,你可知我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不知,爷从不让我看执念镜。你执念的是定王吗?
呵呵,一丝笑声画破夜的微凉。那你知道执念镜为什么会碎吗?
不是因为先生选择了不开始而散的吗?
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去吧。
爷是这样,先生也是这样,就不能好好和我说一下嘛,哼。
小二走远后,申妙轻抚额头,还是小孩子好,可是童心能留多久呢?
执念镜散的原因之一是因为申妙一开始的选择死亡,用不开始来躲避结果,逼的执念镜散了,如果不开始,那便是结束了把。
而自己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某个人吗?不是,执念了一个个人心罢,始终相信人性本善,奈何一次次轮回。人心本善,也许是没有遇到吧,也许只是别人的苦衷。其实也是有好人的,比如爹,娘,爷,比如小二,比如那面执念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