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柳三变

景庄先生,你知道吗?算上昨晚,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回梦到你了。自从进一步阅读并鉴赏过你的诗歌以后,我对你又有了新的认识。你也真真让我觉得可悲、可爱又可怜啊!

我羡慕你的家庭出身——自小便接受严格的教育,以儒家思想为价值导向,立志追求功名利禄,以造福百姓,报答国家。饱读诗书的你,很小的年纪便拥有了广博的知识,积累了深厚的文学底蕴。你应该也是被家人寄予了厚望吧!

十九岁的你,风华正茂,血气方刚,当看到烟花巷陌,秦楼楚馆时,迷失自我也不足怪。你沉浸于此,年少的轻狂与激情被这花花世界完全勾引起来。得意而忘形之中,你忘却了原来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开始了放浪不羁的市井生活。与此同时,你的创作也进入了一个高峰。你的才情在寻花问柳,歌舞升平的生活滋润下被得到充分地激发。每一首词都溢满了你和歌妓缠绵悱恻的柔情蜜意。艳丽而通俗的语言刻画出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那时的你真像一朵生长于青楼的才貌双全之交际花,身边总是有无数的蜂蝶,都渴望采几滴你的 “蜜”来滋润自己的心田。虫虫,香香,师师,瑶瑶,哪一个才是你的心头宝?

或许你和她们是彼此需要的。因为那些女子的存在,你才得以创作大量的歌妓词。当细品这些词的时候,我对你便又有了新的认识。你的独特人格魅力也把我深深折服。你把歌妓放在平等的位置,与她们共同享乐,让她们陪你写作。你在人格上给予了他们尊重与赏识——除了对她们的美貌的迷恋,对她们写文章的才气以及她们的善良与温柔心性也毫不吝啬地给予高度评价。“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她们应该是你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伴侣吧!

但一个人不会无端堕落至让人无可奈何的境地。你一面天性烂漫追求道家的绝对自由精神,一面拥有追求功名利禄的入世理想。这样的你,注定在官场屡屡碰壁。官场的失意,让年少轻狂的你产生了放逐自己的冲动想法。

尽管“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但你却实在地被当时文人墨客所鄙视着。张舜民《画墁录》中记载:柳三变既以词忤仁宗,吏部不敢改官,三变不能堪,诣政府。晏公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针线慵拈伴伊坐。’那时的你心里什么感受呢?是对自己创作的怀疑或羞愧?还是无所谓?继续我行我素呢?令我感动和惊讶的是,你选择了后者。你仍一心坚持着自己的热爱,并让这份热爱变成一个宝贵的精神遗产。也不算是对年华的完全辜负了吧。

你的一生,幸有歌妓相陪,才显得更加独特。你们彼此走进内心世界,寻找慰藉,抱团取暖。你们互相倾诉心事,分享喜忧。你用你的笔,用一颗友好的真诚之心,用平等的态度去对待下层的妓女。没有士大夫的清高之气,却多了一份文人的旷达胸怀。这也不难理解在你离开这个令你无奈又热爱的世界后,妓女对你的依依不舍。甚至连你入葬也是她们亲手操办。

在你的妓情词里,我看到了下层女性的感情生活。在你心里,虽然她们的社会地位像尘埃般低微,极被人们关注。但她们也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你细致入微的刻画女的形态动作,把他们美化的似天上仙女般。难怪她们乐于在你身边打转呢!通俗又不庸俗,艳俗又不媚俗。赢得了歌妓的和普通百姓的喜爱。

才子就是才子,直接将俗语入词,如副词“怎”、争”,代词“我”、“你”、“啊”等,动词“抵死”、“消得”、“都来”等在你的词中屡见不鲜。词极富人情味,迎合了大众即听即唱的审美情趣,受到大众的广泛传唱。虽无意于添加任何华丽辞藻,但满腹心事却自然流露流于纸张,使文字显得灵动优美,生动地刻画出人物曲折心境。真是纸短情长,回味无穷。

在两宋词坛上你是创造词调最多的人。在宋词八百多个词调中,一百多首皆是你的首创。《雨霖铃》、《望海潮》、《黄莺儿》、《鹤冲天》等。你的努力,为宋词发展开辟了光明大道。为后继者在内容上的开拓提供了条件。只你一人便创造了125首慢词,打破小令一统天下的格局,使慢词与小令两种样式在文坛平分秋色。这样的成就可谓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环境是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成长的。离家的你,发誓要把小楼深巷“狂游遍”,满足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探索。没有什么比纵情声色更美了。还是你在逃避什么?用酒色来麻痹自己失落的神经?你的目光触及到都市生活的各个角落,用心感受着周遭的细微变化。和那些身处庙堂高高在上、追求雅文化的官员相比,你可以说是真正切切感受人间烟火气的文人了。你的笔触充满了生活的味道,通俗易懂,鞭辟入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明百姓。从日常琐屑之事到时令季节。这些景象,经过你妙笔描绘,都生动活泼起来。恰似一幅幅灵动的画卷,展现在大家面前。作品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思想情感和真实感受的。那么繁荣的都市,怎能不令你沉溺其中?难怪你会发出“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感叹。

时光终究是生命最大的仇敌。灯红酒绿,花天酒地的生活终有尽头。你的家人因为你的碌碌无为与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而离你远去,宁可选择不认识你。陪你日夜纵情的歌妓也被病痛折磨,一个个香消玉殒。你就像没有灵魂的幽灵,被岁月催老了身心,四处飘零。这个时候便又开始了羁旅行驿词的创作。一首《少年游》,让大家看到你在少年时的潇洒随性的生活。当随意挥霍的青春已经逝去,悔恨与遗憾也洋洋洒洒的表现出来。铺叙的手法的合理运用,让情绪随着时空的转换,层层递进,层层深入。表现对旧时旧人旧景旧情的难以割舍和深深怀念。岁月既往,不可复追。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斯人已逝,而你只能独自凭栏,暗自神伤。好像是突然的醒悟又似思考了好久的决定。你还是进京赶考,只为一名小官,但也尽了关心黎明百姓的职责。奈何好景不长,你很快就告别了这个世界。不知你在离开的那一刻可有遗憾否?

作为生活在现代化大都市的我,欣赏你的才情,欣赏你的个性,却不赞同你对待生命的态度。青春有限,“烂醉花间应有数”,我更欣赏王国维先生曾提出的人生三境界。年轻就应该朝气蓬勃,惜时如金,创造自己的美好。没有资格任性。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如你那般有才华,又有显赫的家世。在如今这个连自由呼吸都变得奢侈的时代,堕落意味着毁灭,放纵意味着与时代脱节。所以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美好的明天而努力着。比如此刻的我,就是百万考研大军中的一员,为了自己的文学梦而奋斗着,坚持着……

想对你说的话还有很多,今晚就先到这里吧。因为我怕我说的太多,言辞激烈,大脑兴奋,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一觉醒来,发现今夜又梦见你。不可思议的是竟穿越时空,变作普通女子,与你邂逅了一段没有结局的情缘。我知道你再不会回头,所以我也不会等。我知道以我的个性是不愿意陪你堕落。但是,无论何时,我这颗心还是会为了你的存在而强烈跳动。愿你在另一个世界拥有一段不后悔、不迷茫、不堕落的精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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