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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婉秋，是一年后了。

二十四线小城热闹的咖啡馆里。她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向我走来。

墨绿色的针织长袖线衫，不规则的浅色半身裙摆随意飞舞着。裸色的小皮靴“登登登”的踩在地上掷地有声。像一个骑士。

“我以为我穿越到了白金汉宫正赶上卫队换岗呢”我调笑她。

“才学着穿带点跟的鞋，还是很不习惯。”她坐定，两颊晕开一片绯红。精致的妆容难掩眼角眉梢的倦意。但的的确确和一年前是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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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03.空气中氤氲的热气还没有散尽。深夜的小镇街头。我局促的立在一旁。婉秋双手环抱着自己坐在地上。头深深的埋进去。她一直在流泪。安静的，汹涌的。维持着她一贯的肃穆。我想抱抱她，或是说点什么。但嘴巴却像抹了502，开不了口。

婉秋和韩铭分手一个月了。

这对众人眼中的璧人。突然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分开行驶。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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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秋十五岁的时候遇见韩铭。

成绩优秀的她在中考错失进零班的机会后，维持了半年的全校前十，然后被我们那个求才若渴的班主任挖进了零班。要知道，在这所小镇最好的中学里，前三十名从来都是被这群零班的大神包揽。好容易居然有一个外班的人挤进排行榜前十，而且还是个女生。所以从第一次拿到成绩单开始。大家就对这个叫婉秋的女生充满好奇。

次年开学的时候婉秋来到了一班。非常安静的女孩子，一如大家想象的认真努力。刘海儿长长的快遮住眼睛。长得算不上让人惊艳的好看。却很舒服干净。她被安排在了韩铭旁边。我们老班从不像其他班主任那样刻意在男女生之间划上楚河汉界。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个数学考140都能排到30多名的班级里完全是瞎操心。大家都忙着对付手中的习题。连说话都觉得太浪费时间。

彼时的韩铭因为尚未发育成熟个头不高，是极少数坐在第二排的男生。他非常努力，但成绩在这个大神云集的班级里也算不上多么好看。是那种默默无闻的三好学生的典型吧。

所以当突然有一天班里传开了撞见她两牵着手从自习室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震惊。是五雷轰顶的那种震惊。随即班里便炸开了锅。平时从来不问世事只读圣贤书的学神们也给出了自己的评论。多数是猜想老班知道了以后的反应还有这段青涩的感情在面对师长父母的围追堵截时能走多久。那段时间，大家看着她两的眼神都充满暧昧。既钦佩他们敢于在莫闲岁月碰高压线的勇气。又不由地替他们捏一把汗。

果不其然。老班没多久也知道了。后面的事，是所有早恋被发现惯常上演的桥段。找谈话，请家长。在班会上被当做反面典型公开批评。在那个安静的掉根针都能被听到的晚自习。只有婉秋的哭声深深的钻进了每个人心里。韩铭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憔悴的无力。

我们以为故事就到这了。可没有想到。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更加频繁的出现在一起，甚至毫不避讳的牵手行走在校园里。更为神奇的是，班主任似乎接受了这件事。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据婉秋后来说。是韩铭把班主任和父母叫到一起做了一次长谈。表达了坚定的绝不分手的意愿，以及立下了两人成绩绝不退步的军令状。

两人的成绩的确没有受到影响。甚至由于婉秋用强势的双语成绩辅导韩铭，韩铭的成绩上窜的很厉害。

岁月如梭，当我们心无旁骛的向着目标一路狂奔时，时间就像上了发条。第三个烈日骄阳的夏天如期而至，我们终于毕业了。那紧张焦虑充斥着汗水的三年铸就了鎏金录取通知书。韩铭如愿以偿，被南方某一线城市的一所TOP10的985高校录取了。婉秋为了追随韩铭的脚步，也去了该城一所医科大学。

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们高唱着凤凰花开的路口奔向了彼此的下一站。而婉秋始终安静的站在韩铭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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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那几年许多人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当初一件衣服穿一周每天踩着破拖鞋来班里的那个胖学霸，再见面时已经瘦的认不出来了。蓝色的格子衬衫很贴身。礼貌的和每个人微笑。

为了抢时间学习从不在意外表的勤奋又努力的拼命三娘们，有的玩命减肥，有的学会化妆，相同的是都留起了长发。

韩铭也变了些。他开朗了不少。甚至由于游戏玩儿的不错的缘故，他变成了那群男生小团体的核心人物。每个假期，大家从天南地北回到家乡。都惯常的在韩铭那儿聚上几次。他们常常游戏玩的热火朝天，一群人咯咯地笑。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夏天。每每这时，婉秋总是安静的坐在一边陪伴着他。偶尔也插到我们这群女生中间，只是甚少开口说话。听到有趣之处，她也会不露声色的微笑。

等到韩铭他们结束战斗之后，他和婉秋会迅速合体，十指相扣。起初常常是一群人起哄，后来狗粮被喂得频繁了。大家也都自觉地无视。十几个人的聚会，大家生生的也能给他们隔出一个二人世界的空间来。

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两个是大四那年的寒假。那一次的小聚显得有些清冷，在何去何从的压力下，大家几乎都显得分外拘谨。生怕一不小心碰到某个敏感的话题。那时我的考研成绩刚刚出来，全线飘红的数字否定了我过去一年所有的努力，一整个假期，我都把自己关在家里，陷入了自暴自弃的阴云。韩铭他们几次三番的约我都没有回应。干脆直接杀到了我家楼下。

那天我全程也没太说话。KTV包间色彩艳丽变幻不停的光束不时的打在脸上，红、绿、蓝色交替着诉说我的失落。婉秋向来善解人意，她坐到我身边，挽着我的手。对于未来只字不提。

“你和韩铭之后怎么打算”我先开了口。

“他不愿意折腾，就想留在本校读研。所以我也只好保了本校。”她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生怕再一次将我的情绪送去谷底。

我长久失语。

那天，我妈催我回家的电话很合时宜。婉秋不放心我独自回家。便执意送我回去。韩铭自然不会让我们两个女生自己出去。追随同去。

那时候已经是深冬了。晚风格外凉。婉秋全程牵着我，把我的手塞进她厚厚的羽绒服口袋里，韩铭径自走在一边，有一搭没有搭的和我说话。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灌进脑子的凉风像橡皮擦，把我的意识擦得干干净净。但婉秋手掌的温度源源不断的涌入我的心脏。

我热烈了些。任凭心中千军万马翻江倒海。全力回应他们的美好。

到我家小区大门的时候，我推搡着让他们离开。那个时候我的情绪已经快要决堤。又万分不愿让爸妈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只希望求得片刻独处收拾残局。婉秋用力的抱了抱我。挥手再见。

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走。过去四年种种在脑海中快速闪回，努力的失落的，缱绻的告别的。兀自流泪。直到他们的背影变成一个小点儿。

这许多年来，婉秋像开在韩铭身边的一朵蔷薇。枝蔓收敛，香气悠悠。

对于那个世界崩塌绝望黑暗的我来说，他们牵手走过春夏秋冬的坚持竟也凝结成了我对美好的另一种认知。

他们是会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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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从来爱开玩笑。偏偏要敲碎我们这些凡人的笃定骄傲。

不知道哪一天，他们在朋友圈里用默契的句号换行诉说分开的痛苦。

情侣头像没有换。肯定会和好。我没太放在心上。

可是当两周后韩铭放出和另一个女孩儿的合照时。我的朋友圈炸了。几乎都是一长串的问号。大家和我一样，感觉平地惊雷晴天霹雳。

我知不能沉默了。拨通婉秋的电话。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一反常日的文静肃穆。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念叨，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我慌乱的像个小孩。怎么安慰都觉得不对。

七八年的感情。亲人瞬间变成离人。该是多大的痛苦。

两周后，我见到了婉秋，惨白的嘴唇，重重的黑眼圈。都在诉说着她这段时间过得多辛苦。

她强打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和我聊起这件事情。却在说到自己的付出时再也压抑不住。

是啊，我们都知道。你爱他。所以你甘心一直站在他旁边陪伴他。你甘心一再为他放弃自己的愿望来迁就他。你甘心忍受进入爱情转入亲情之后的无趣。不争也不抢。不吵也不闹。只要他能再多一点点在意你。

可你始终也没有等到。

你坐在地上一直流泪。发丝乱如蓬草。

哑着嗓子说，我再也不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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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我对面的你像个梦。

你学会了化妆。头发做成了冷棕色的小卷。穿起了带跟的小皮鞋。一路风尘仆仆的倦意挂在脸上，眼神中却全是笃定。

你和我聊起了实验室生活的忙碌还有你的梦想之地。你说你还想去上海读博。

你再也不是一年前那个颓然倒地说我再也不会好的小女孩了。你更美好了。

青春里的爱和伤害，陪伴和离去交织在你周身，光和勇气引领你走出了黑暗的甬道，把伤口熬成了刺青。

付出都不是笑话。是成长里的独白。

日后若有重见之日，他会不会懂，没有谁是非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