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想起来很难,一旦开始做,好像,更难,比如从植物人状态醒来,要一个人,面对生活。
感谢医院,感谢每个拿我练手的小护士,让我的身体技能还基本保留,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我可以下地,可以自理,我出院了。
但我还在医院里,我成了一名护工。这是我自愿的,欠了医院这么多年的钱,我无以为报,另外,我喜欢呆在离死亡很近的地方,这让我感觉到希望。
对,希望,我知道下一次生命,我有了选择的权力,选择我想要的生活。也许这一世,我也选择过,也许这么过,也是我那时的选择。
但我们只能选择起点,但过程的变数,会让我们脱离轨道,南辕北辙。那么,是什么决定我们的过程呢?应该是累世积累的经验吧,佛家叫它“业力”
同样选择了一世平安美好的开始,但面临诱惑时候,每个人都有了新的选择,像一个个岔路口,终究,开始的同伴四散,结局迥异。
好吧,我接受我可能不堪的过去,阴暗卑鄙的灵魂,它毕竟曾经和我共生,并留有刻痕。
我开始在临终关怀科做护工,并成为最忙碌的那个人。
临终的人,如果是糊涂的还好,如果脑筋清醒,那便极其纠结。他们有太多的担忧和恐惧,需要诉说,需要听众,而我,最合适。
有的时候,我只需要听,点头。有时候,我会讲讲我的感受。
今天来找我的,是23床。一个看上去还比较有精神的老头。老头之前身体一直很好,还经常游泳旅游,结果被儿子逼着做了个全面体检,发现是肠癌,且已经扩散了。
其实老人早就感到了身体的不适,但他不敢去检查,他的年纪,去了医院,总能查出点什么来,然后,子女会安排各种检查,进而安排他的生活。然后,他就没有了自己的自由,那点终于脱离了养育子女家庭和孙子孙女,想咋样就咋样的自由。
老人最后的抗争,是住进了这个科,他拒绝了儿子请顶级医生做出的世界最先进的治疗方案,放疗-化疗-基因药物-中药调理等等,他只想安享他最后的自由时光。
老人已经不能进食,大量白色粘稠的液体打了进去,维持着生命体征。我知道,如果没有了这些药物,老人可能活不过1周。但,现代的医学了得,如果不考虑金钱,他至少可以活三到六个月。
我就坐在他的病床前,他儿子和护工都围在旁边充满期待的看着我,仿佛我能带来什么奇迹。老人抬手讲他们赶了出去,他缓缓开口。
“我想现在就离开,我现在身体不疼,但就是难受,我不想这么活着。”
“我和医生说了,但是没有用,他们说要家属同意,你也看到了,我儿子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该怎么办?”
老人断断续续的诉说,眼神平静而无奈,这个也许叱咤风云的老人,无法在最后的生命中,体面的,优雅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