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钟点工。

大鹏的女朋友与他分手了。

原因出在大鹏妈妈的职业上,女方的妈妈瞧不上大鹏妈妈的职业,她说,哪怕你妈妈是在菜场摆个摊位买菜也比钟点工强,要搁在旧社会,钟点工就是保姆,是伺候别人的下人。

大鹏心里鄙薄道:“还以为你的职业有多高级似的,一个毛纺厂的工人,拿的工资也不见得比我妈高到哪去。”

大鹏初中时父亲就走了,他妈妈没有一技之长,靠一双手一块抹布,每天给四五户人家做卫生,星期天都没得休息,供大鹏读完高中、大学,还帮自己买了社保,以后养老也不会给大鹏添麻烦。

大鹏恋爱黄了,因为相处时间短,他也没有很难过,倒是大鹏妈过意不去,她对大鹏说:“下次你不必跟别人说我具体干什么,你就说我每月工资有五千来块钱就行。”

到了谈第二个女朋友的时候,大鹏就对女朋友燕儿说:“我妈自己单干,做点小生意。一个月五千来块钱。”谁能说做钟点工不是单干,不是生意?但燕儿肯定不是这么想。

大鹏懂得节省,恋爱时常带燕儿回家来吃饭,大鹏妈做饭好吃,专挑燕儿爱吃的做,把燕儿当女儿一样宠着。一来二去的,燕儿也还满意,但提出要买了房子才结婚。

大鹏参加工作刚两年,没有多少积蓄,全靠他妈一点老本,大鹏妈说双方大人都在本地,买个两居室就够用,燕儿说她几个闺蜜,结婚时买的都是三居室。大鹏内心也想买个三居室,嘴上不好明说,就拐着弯说:“现在开放二胎政策,一儿一女的话,三居室才够用。”

最后还是依了小两口的意思,大鹏妈找大鹏的舅舅阿姨凑了一些,订了套小三居。可燕儿心里却不太爽,“那抠抠索索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做生意的人,卖套小三居还得承诺要生二胎。”但不爽归不爽,她还是同意年底交完房就办婚事。

谁知,这婚事最终还是黄了。原因还是出在大鹏妈的职业上。

那天,雇主黄姐让大鹏妈到她儿子黄强的新房里去打扫卫生,增加一户人家,一个月搞四次卫生,就可以增加三百来块钱收入,大鹏妈高兴地去了。因为买房子还借着不少钱呢,大鹏还算懂事,每个月自己还按揭。所以大鹏妈就想自己攒钱还首付借下的钱。

黄姐给她儿子买的房子够大,装修得够高档,黄姐的媳妇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大鹏妈蹲着擦地板。大鹏妈心想:人跟人命就是不一样,这黄姐给儿子儿媳房子车子都买全了,自己给大鹏的就只有一套小三居的首付,燕儿的要求也不过分。这么一想,买房子存下的鲠也就顺着唾液滑下去了。

这时门铃响了,黄姐的媳妇去开门,门一开,五六个年轻的姑娘说笑着拥了进来,边换鞋,边打量着客厅,“哇,豪宅!”“装修得真好!”“哎,沙发哪买的?”

黄姐的媳妇一一应着,然后转过身对大鹏妈说:“阿姨,地板先放着,你去洗点水果,再泡点茶端过来。”

大鹏妈从地板上直起腰,站起来,刚好与燕儿四目相对,两人都吃了一惊,大鹏妈脸一红,赶紧一低头,进厨房洗水果泡茶去了。燕儿嘴巴张了张,终究没“啊”出来。

等大鹏妈洗完水果,泡好茶之后,又开始蹲着擦地板,她低着头,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飘来飘去,却没听到燕的声音。

她们一边赞叹房子,一边赞叹家具,一会儿感叹卫生难搞,就纷纷向大鹏妈要电话,燕在旁边很尴尬,脸红一阵白一阵,始终没吭一声。

后来有个姑娘说:“燕姐,听说你们也买了房快结婚了,什么时候我们也去看看。”燕吱唔着说:“啊?没这么快,没这么快。”

大鹏妈蹲在地板上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有一丝丝的悲凉,燕起身离开的时候,也始终没有在闺蜜面前认大鹏妈。

大鹏后来和燕儿吵了一架。燕儿感觉自己被骗了,“真会贴金,做个钟点工居然说什么单干做生意,你怎么不说你家族企业?亏得你妈还要把我所有闺蜜家的卫生全承包下来了,叫我的脸往哪搁?黄强家真正做生意都没你们会吹。”

大鹏也不想妈妈做钟点工,可是自己刚出来工作,也没那个能力,很多地方还要靠妈妈,他内心本就有些自卑,表现出来就是过分的自尊,燕后面的话让大鹏十分敏感,他脱口而出:

“我们家是没有黄强家好,可是你也没有黄强老婆漂亮呀,家境好的男人多得是,可人家也没看上你呀!”

这句话一出,覆水难收。燕儿其实不算是一个物质的女孩,在那样的场景下,哪个女孩没有点虚荣?大鹏这句话伤人太深,两人的关系到头了。

从那以后,大鹏有大半年没有恋爱。

他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在单位里闷头做事,不太参与同事的玩笑,给人一副十分高冷的感觉,这下也就没有人敢给他介绍女朋友了。

大鹏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不敢多说,怕惹大鹏难过。这个春节两人过得有点闷,大鹏整天在电脑前鼓捣着小程序。

过完年,大鹏单位招聘进了几个姑娘,其中有个叫琳子的姑娘暗暗地喜欢上了大鹏,每天中午都等大鹏一起去吃饭,业务上不懂的也总是求助于大鹏,有时主动陪着大鹏加班,完了要大鹏送她回家。

一来二去的,大鹏的心慢慢地又被暖了回来。

琳子也不问他的家人,大鹏也不说,大鹏也不带她回家见他妈。既是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也是觉得还没到那一步,整个过程大鹏都没有主动去推进。

反倒是琳子家人主动提出想见见大鹏,有一次大鹏送琳子回家,在小区门口遇到琳子他爸,他爸对大鹏印象不错。

见面地点就定在琳子家,星期天,上午。

星期天早上,大鹏妈出去时叮嘱大鹏:“中午你自己煮点东西吃,妈妈中午回不来。”

大鹏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因为他本来就不想跟他妈妈说要上琳子家去,怕万一崩了,她又跟着难过。这下连借口都省了。

大鹏中午11点到达琳子家的时候,大鹏的妈已在琳子家忙碌了三个小时。大鹏妈厨艺高,碰到哪个雇主家请客,都会另外出钱请她做一顿饭,昨晚上琳子妈说琳子男朋友第一次上家来,所以今天她打扫完卫生接着就在厨房帮做饭。

琳子下楼去接了大鹏,进门对她爸妈说:“爸妈,这就是大鹏。”

“也叫大鹏?现在重名的真多。”大鹏妈在厨房竖着耳朵听。

“叔叔阿姨好。”大鹏在客厅礼貌地应答着。

千真万确,大鹏的声音,大鹏哪怕只是哼一声,大鹏妈就是睡着了也听得出的,这下她是真正的伤了心,儿子谈女朋友了,上人家门了都没和她这个当妈的说,她真的有这么拿不出手吗?

客厅中琳子的爸妈和大鹏客客气气地聊着天,问的基本是单位上的事,对大鹏的父母倒是没问到。

大鹏妈这时倒希望琳子爸妈问一下她,她想听听在大鹏的嘴里她是不是死了。大鹏妈心里是翻江倒海地难过,自己辛苦熬日子,最终落得这样。边这么想边眼泪叭嗒叭嗒地掉。

过了一会,差不多到了吃饭的点,大鹏起身上卫生间,经过厨房时被一个熟悉的背影牵制住了,这个身影即使隔着一两百米远大鹏也是认得出的,更何况只是一两米远的距离?

这下大鹏站定了,他一时间五味杂陈。他不是一个不孝子,他内心无数次地想过要让妈妈晚年幸福。他没有觉得妈妈拿不出手,但是因为从小有的自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歧视,他会选择不主动说起自己的妈妈。

上琳子家来的事情没有跟妈妈说,真的是因为在自己的恋爱中,自己从来都不是握有主动权的一方,他不想妈妈因为他的失恋而自责难过。而此时此刻,他知道他的善意的隐瞒伤害了他的妈妈。母子连心,他能感受到他妈妈此时的难过。

“妈妈-------”大鹏的声音有些大。

琳子妈吃惊:“蔡姐是你妈?”

大鹏豁出去了:“是,我妈是钟点工,我没有要隐瞒,是你们没问我。我初中没了爸爸,我妈妈一人养大了我,我现在还在靠我妈妈支撑。”然后大鹏转过身对琳子说:“琳子,我也并没有把你怎么的,现在后悔也来得及,我不怪你。”

这时大鹏妈转过身来,眼框里盈满了泪水,说:“琳子,你喜欢大鹏的话你们可以单过,我以后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的。”

大鹏不等他妈说完,拉着他妈就离开了,琳子在后面喊,但是没追出来,估计被她爸妈拦住了。

大鹏拉着他妈回来,路上一言不发,回家后对他妈说了一句:“妈,不关你事,你不要自责。”就一头栽进房间。

第二天,大鹏照常上班,但是他开始躲着琳子。

躲到第三天的时候,琳子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在办公室拦住了大鹏的去路,大声说道:“蔡大鹏,你没有跟我说过你的家境,但我可以猜想得出你的家境。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我看好的是我们的未来。这里谁不知道你业务强,你该跟别人比业务呀,你跟别人比什么家境?”

办公室的人齐刷刷看向琳子,突然一齐鼓起掌来。

琳子的话击中了大鹏:“是呀,我该跟别人比业务的。”大鹏也渐渐知晓了琳子的真心,在琳子的帮助下,大鹏开始找回了自信心,两人的关系又回暖起来。

琳子的爸爸见大鹏又开始送琳子回家,就旁敲侧击地阻挠。

琳子反问她爸:“只要有上进心,家境有那么重要吗?往上数三代四代,谁家的出身不是一样的?我的爷爷奶奶不也讨过饭吗?妈妈不也还是嫁给了你吗?”琳子的爸爸被琳子噎得接不上话。

琳子又转向她妈:“妈妈,你后悔了吗?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琳子妈也觉得女儿说的在理,私下里劝琳子爸:“嫁女儿是要看门当户对的,家境是一个方面,家风也是一个方面。蔡姐跟我们六七年的交情,我们也知晓她的为人,琳子给她做儿媳妇,物质上虽不富裕,却也是不会受半点委屈的。我们就由着他们去慢慢交往吧。”

到了星期六的晚上,琳子妈打电话给大鹏妈:“蔡姐,你明天来搞卫生吧,孩子们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去处吧。”

大鹏妈忙不迭的说:“去,去,明天我去。”

-END-

“明如月文字”,以故事写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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