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面已经说过，我有两个大哥一个姐，我是最小的。小时候一直都是他们带着我，特别是阿哥二哥，在我生命的启蒙中一直是亦师亦兄的角色。现在长大了，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也只有过年回家能聚一聚，心里对他们甚是想念！小时的很多事情如今都已模糊不清，但有些事却是一辈子不敢忘记！

        四个孩子中，二哥性格比较内向，另外三个则比较开朗活泼。性格的差异在很小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二哥做事一向比较细致，很有耐心，没少得到阿爸的称赞。我是耐性最差的，阿爸叫我干活，我总是感觉时间一长就坐不住，想着法子出去玩耍，当时一些小伎俩层出不穷，说着一会儿回来，但只要能走出家门，我就撒开腿往外跑，等感觉活干得差不多再回去。这些小聪明阿爸估计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对我这个最小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骂我几句也就过去了。

        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我是最轻松的。想想阿哥二哥跟姐他们比我年长好几岁，他们刚懂事起就开始跟着阿婶去做农活，等我大一点，他们已经开始逐渐接手家里的重活，所以留给我的其实不多，这也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更多的时间去享受欢乐。

        那段岁月是清贫而艰苦的，而在这个家庭里还能充满欢声笑语，当得起“苦中作乐”四字。其实小孩子既挑食又不挑食，只要是他们认为好吃的，并不会计较营养充不充分，在那老旧电灯映照的饭桌上，一日三餐经常都是青菜，肉食要几天才有一次，尽管如此，但我们并没有太稀罕，猪肉吃两块就不想吃了，阿婶经常还逼着我们吃。记得有一次，阿婶去赶集买了一些碎腐竹回来跟青椒炒，我们都觉得很好吃，因为碎腐竹便宜，阿婶后来又买过几次，每次都吃的大汗淋漓，去年回家我特意买了碎腐竹跟青椒，同样叫阿婶做，打算回味一下童年的味道，可结果感觉跟记忆中的不一样，许是因为吃饭的环境和人都变了吧。这段时光是平淡而苦涩的，但涩中带甜。

二

        其实小时候我跟阿哥在一起的时间也并不多，因为阿哥在95年就到县城去读初中了，是位于离平南大桥不远的桥北初中，而我还没上学前班。只是大约记得每个月阿哥会回家一趟，吃点好吃的，临走时用那个黄色的饭盒装上满满的一盒饭菜，再带点咸菜什么的，听阿哥说过那里的伙食不好。

        但毕竟是县城，有些东西是农村所没有的。阿哥在县城读书，接触到的新鲜事物多，眼界自然也更开阔了。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阿哥带回来了一台播音机，放磁带的那种。从此家里也就出现各种不同的声音，没有电视机，它就是唯一的娱乐媒介。而阿哥抽屉里的录音带也渐渐多起来了，到最后抽屉都装不下。这个小抽屉，装下了阿爸最喜欢听的《纤夫的爱》、《十三不亲》、革命红歌，阿婶钟情的《杜十娘》、《走进新时代》，当然，更多的还是我们年轻一辈的流行歌曲，这些流行歌曲多是香港那边的，台湾和内地的有一些，没有外文歌曲，因为没人能听懂。

        因为受此熏陶，我也渐渐喜欢上了唱歌，也知道了一些明星，当年的香港四大天王，谭咏麟，李克勤，别安乐队等等。那些年的聆听奠定了我的音乐口味的基调，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听老歌，钟爱粤语歌曲。

        也许是生活太压抑，阿爸跟阿婶心里经常是忧愁的，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心思听歌，他们也不喜欢我们听的那些流行乐，按阿爸的话说，没什么节奏，有的唱的太快听不清楚。所以每当他们难得有点闲心，走进阿哥的小房间的时候，我们都尽量换上他们喜欢听的，毕竟机会不多！

        在那些年月，那台播音机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即使后面买了电视机，它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夜里停电的时候，用两块电池就能送出动人的旋律，从此，夜晚不再寂静！

        这台播音机一直都用着，只是后来搬新居时不知道放哪了，再也没见过！

        除了播音机，阿哥还有一样东西对我影响深远，那就是他的连环画和小说。

        我在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阿哥在阿婆的房间里放了一个木箱子，里面有很多连环画和小说。那时候识字不多，小说还看不懂，但连环画配有插图，所以也基本能看明白。从那以后，我又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霍元甲全集》、关于岳飞的《说岳全传》、《水浒传》、《东方旭》……一本接着一本，不到两年的时间全看完了，像《霍元甲全集》还看了三遍。到了四年级，又没什么事干了，我把目光转向了那些小说，但我读的第一本小说却不是那里面的，而是邻居世聪七叔家里的。我还记得那本小说叫《断肠刃》，当然是武侠小说，分为上中下三本，而且第一主角居然是女的。

        其实当时没怎么选择，我当时只是随便翻了翻，但却一发不可收拾，求着七叔把三本都借给我，赶紧拿回家看去。对一个小学生来说，里面的文字叙述，场景刻画都太好了，我沉浸其中，仅用了五天时间就把这几十万字的大书看完了，有的字看不懂，就猜它的意思，实在猜不到那就忽略，这也并不影响我对武侠世界的痴迷。

        从那以后，我又看了阿哥那里的《古龙全集》（没看完）、戊戟的《黑豹传奇》，《剑神传说》，还有一些名字已经忘了。这些小说培养了我的文字直觉，我的语文成绩一直很好，我想跟这是分不开的。但是在我看来，它的最大意义在于，这些小说里面所弘扬的那种正统的道德观念，那种浩然正气、邪不胜正的侠义精神，默默地在我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寓教于文，引领着我后来的人生之路！

三

        我上小学以后，阿哥已经初中毕业，由于家里比较困难，阿哥没上高中，而是去了广东打工，从那以后我也只有过年才见他一面。

        阿爸虽然经常抱怨说阿哥不懂事，这么多年都赚不了几个钱，但我知道阿哥的心里是想着这个家，想着我们的。

        我读初一那年，阿哥过年回来，偶尔听我说起班里有个同学手上有一本书，叫做《数学速算魔方》，我第一次接触，感觉里面的方法很神奇，也想有一本，阿哥立马说帮我买。可是第二天我们来到县城，接连问了几个大书店都说没有。其实这个时候，我心里买书的念头已经远没有那么强烈了，但阿哥还不死心，继续到一家家小书店去问。

        那天我终究是没买到那本书，阿哥心里也许有点过意不去，嘴里说着要是在广东肯定能买到。看着他大冬天走得汗流不止，我心受触动，其实这个时候什么书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作为家中的长子，阿哥比我们更早地接受了生活的洗礼。很小的时候，村里没有自来水，都是用的公共水井，离我们家将近三百米。阿哥还在上小学，每天都要挑水好几回。听着距离不远，工作量不大，但别忘了，这个担子是压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日复一日！阿哥常说就是当年把个子压低了，除了自嘲，还包含了多少辛酸！！

四

        因为阿哥很早就到了县城读书，而阿姐虽然大我不多，但她是女孩，她有自己的玩伴，跟我玩不到一起，所以，那些年我只有跟着二哥。是二哥，带着我第一次钓鱼，第一次钓青蛙，第一次玩弹弓，还有很多第一次，已经无从记起。

        也许是那时候环境比现在好，农药也没有现在用的这么多，总之河里的鱼和田里的青蛙都特别多，而且青蛙还可以卖钱，是我们零花钱的主要来源！到了后来，这门技艺日渐精进，说起村里钓青蛙的能手，非我们莫属。带着自制的钓杆和钓袋出门，多是满载而归，绝无空手回来的可能！

        至于钓鱼，我们亦是成绩斐然。刚开始我们也是像其他人那样，白天去钓。但后来我们发现，白天很少能钓到大鱼，而且钓的过程显得漫长而乏味。是的，乏味，我们可没有去陶冶情操的闲情雅致，当时更多的是满足自己的食欲。所以，我们思量过后，决定白天不钓了，改为晚上“装鱼”。用一块竹片缠上鱼线，鱼钩，装好鱼饵，于入暮时分，将鱼饵抛入水中，把竹片深插入河边的泥里，人便回家。在各个水潭这样的竹片总共插上几十块，第二天早早起来去收线，肯定有收获，多是黄蜂鱼、塘角鱼。就这样，我们家人后来吃鱼都吃到腻了！

        这样的日子基本上伴随着我的整个小学，虽然听着好像是在破坏自然，但每年春夏交际，依然蛙鸣不止，鱼翔浅底，不见减少！

五

        二哥是在乡下念的初中，也许是因为年龄的渐长，二哥也在改变，这时还能无忧无虑走在河边的身影只剩下我了。

        估计是考虑到家里的困难，二哥初一没念完就退学了，尽管阿爸阿婶再三劝阻，但二哥只说他不想读了。但内向的二哥当时不愿意去广东打工，其实，十几岁的孩子又有谁愿意远离家门呢？可是总不能一直在家里闲着吧，后来二哥选择了上山刮松脂油。

      刚开始不熟练，二哥只包了三百棵树来刮，就在离家不远的山头。两年以后，规模拓展到一千棵！在我们那里有个山，叫“十五云”，是我们那里最险最高的山，二哥基本是包下了整个山峰。每天早上八点，吃过早饭，带上点稀饭，骑着他买的不知几手的旧摩托，就朝着山里出发，直到傍晚六点才回来。

        初二放暑假回家，我跟着他去了几次。每次都是爬到半山腰，我就已经感觉肚子又饿了，汗流浃背，还没开始干活就累得不行，只得先坐下来歇一歇。二哥的汗也是一滴滴往下掉，但他却没有休息，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几天下来，我浑身酸痛，早上实在不愿起床，二哥也就没让我再跟他上山。当时躺在床上我就在想，这些年，二哥基本上每天都这样过，他刚开始做的时候比现在的我还小，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而他，却从来没有跟家里说过半个累字！

        是啊，二哥性格内向，平时沉默寡言，又怎么可能向人诉说这无用之词？只是，即使你不说，我们全家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六

        阿姐作为家里的第三个孩子，按理说，上面有两个大哥扛着，应该会轻松点，实则不然！

        因为是女孩，所以阿姐从小就帮着阿婶做各种家务。洗衣服，淋菜，上山割草等等！除了上学，平时在家阿姐能自己出去玩的时间很少。

        记事起，我跟着阿姐的时间不多，所以很多记忆已模糊不清，不过，有些镜头一直难以忘却！

        那时候，每到冬天，家里的猪菜就供应不足，需要到田间去找些野草来补充。南方的冬天，往往是湿润而阴冷的。阿姐当时还在上小学，每天傍晚放学回来，提着个菜篮就出去了。因为这些野草只有经常施农家肥的庄稼地上才好找，撕扯野草时会受到肥料水腐蚀，所以久而久之，阿姐的脚趾逢间都生出了疹子，严重时还会腐烂，又痛又痒，有时手脚还会生冻疮，晚上睡觉都不行。阿姐也曾向阿婶诉苦，不过阿婶一天忙到晚，这些活总要有人做，而且阿婶的手脚冬天也是经常生冻疮。生活的艰辛总是让人无奈，抱怨过后阿姐还要向田间走去。

        尽管那些年的生活很不容易，但是有一件事却是这个家亏欠阿姐的。就在阿姐小学毕业以后，她跟家里说她不想读书了。阿爸阿婶劝过她，但也没能改变她的决定。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是又有几个能够体会这种早熟背后的苦楚？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天真烂漫的活着？就这样，阿姐永远地离开了学校，当时村里也有几个孩子同样如此。

        既然不读书，唯一的出路只有到广东打工。为了能顺利进厂，阿爸还找人给阿姐伪造了一张身份证，年龄加大四岁。最后进了二姑家的一个表姐夫所在的厂，开始了漫长的打工生涯！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远离亲人和那个熟悉的家，只身在外。我无法想象阿姐当年所经历的种种艰辛，但我想，她肯定也曾在深夜无眠，只因想念远方的家而默默流泪。

        过年回家，阿姐总是叮嘱我要多多念书，在外面没文化很辛苦。一家人聚在一起时，她说的更多的是大都市的繁华，与农村截然不同的城市生活，脸上也是以笑脸居多，却很少提及那些流泪的夜晚、繁重的工作！

七

        那些年的生活即使如今回想起来还是感到莫名的心酸，所幸的是我们挺过来了。因为有你们的陪伴，日子虽苦却也欢乐不断，越是回味越是甘甜。其实我要感激那段清贫的岁月，那些年的经历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财富，品味过去，总是获益良多！不管现在遇到再大的困境，别怨天尤人，我始终提醒自己，上天对我的眷顾已经够多了。

        阿哥，二哥，阿姐，可以说是你们成全了我。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才有今天的我！

        拥有你们，我为之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无私的护着我、帮助我！这份情，我永远铭记！

        这份情，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