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没过多久,火车就停了下来。这是一个中部省会城市的火车站,王波五年前最后一次来过这里。
一位女子走了过来,坐在了王波正对面靠车窗的那个位置。她很漂亮,很温柔,也很年轻,却已经是一位母亲了,怀里抱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可那孩子并不安分,在她用白皙而丰满的双臂环绕成的爱的包围圈里哭了起来。虽然哇哇的哭声传遍了整个车厢,可年轻的母亲并不慌张,只见她更小心翼翼地抱紧孩子,微微摇了摇、晃了晃,接着像对着情人一样说着甜言蜜语。“乖!宝宝!妈妈在这里!不要怕!”她说。婴孩很快不哭了,睁大含着泪花的圆乎乎的双眼,瞧着母亲美丽的脸颊,沉默了一小会,好像在思考,又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然后蹬了几下肉肉的细腿,向母亲脸的方向抬起手臂,并发出奶声奶气的银铃般的笑声。
王波想:“难道这么小的婴儿也能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冥冥中其实早已注定的缘分?”
王波微笑着,时而看看年轻女子,时而看看可爱的孩子。女子颇有姿色,气质优雅,这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了一个人,他想:“她现在也应该有孩子了吧?”
窗外正是黄昏,余晖普照尘世。偌大的城市沐浴在温馨和谐的气氛里,放眼望去,落日下到处是一派难得的宁静。群山、小河、大江,房屋以及那一条条整齐宽阔的道路,仿佛都披着一件金灿灿的法衣,散发着耀眼的佛光。一辆辆汽车仿佛一只只慌慌张张、忙忙碌碌的蚂蚁,在密如蛛网的公路上来来往往,传来的喇叭声,微弱得像风一样远去。浪花翻涌的大江,波光粼粼,江面上漂浮着几首采沙船,岸边有七、八位正在洗衣服的妇女和年轻姑娘,他们嗓门洪亮,有的在吆喝,有的在唱歌。在她们对面河岸不远处,有一座低矮的小山丘,光秃秃的,山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足球场,一栋类似美国白宫一样的建筑和一些小高楼,那里,就是王波曾经就读的大学了。
王波眺望着窗外,仿佛被什么吸引住。母校平凡的身姿,却引起了他不由自主地去回想许多不平凡的往事,他一下子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人,特别是那个曾经深爱过的,让他刻骨铭心的女人,可奇怪的是,他越是努力地想要记起她的样子,她的印象就越模糊。在这扑朔迷离的岁月中,爱情犹如洒在桌子上的光影,美丽却无法把握,这样一来,窗外那座留下属于他和她许多共同的美好瞬间的校园,便像清澈的泉水一样滋润着他枯萎皲裂的心。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把脸贴近车窗,就在他正想要用手指在窗玻璃上拼写她的名字的时候,脑子里却浮现出她微笑着用柔言细语哄婴孩的景象。他的心瞬间凉透了,责怪自己太爱幻想,才会傻乎乎地去追逐已经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愤然地拧转开放在桌子上的瓶装碳酸饮料的盖子,喝了一口,想以此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不去想她。火车重新开动了,渐渐加速,终究与窗外的城市擦肩而过。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吧,天黑了下来,车厢里亮起了灯,这样车窗玻璃就被赋予了魔力,能看见白天看不到的斑斓绚丽。王波觉得,车窗的玻璃似乎变柔软了,也变轻盈了,成了一滩清澈的水,没有重量,却可以把外面的景物映照的更有灵性。对座年轻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映在了车窗上,而外面的景物从她虚幻缥缈的轮廓周围一闪而过,过不了多时,远方的一片田野夹带着点点光斑消失不见,但很快新的一片田野又重新续上,这样,女子婀娜多姿的倩影,看上去仿佛静坐在一幅不断展开的、连绵不绝的浓墨山水画卷里。而这种空灵梦幻、若有若无的美,实在令人着迷。
在那田野的上方,还残留着倔强的夕阳,远远望去,呈现出一抹狭细黯淡的微弱红光,像极了天空被撕裂的一个伤口。在大地上星罗棋布的房屋亮起了灯光,很温暖,但还是给人一种孤零零的感觉。由于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思念前女友的感情旋涡里,王波仿佛进入了一种朦胧的幻境,在这个神奇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是空虚透明的,而他的身体也变成了一片飘落的叶子,在窗外暮景的朦胧暗流中漂泊。他喃喃自语:“难道我和她再也没有可能了吗?”这近乎绝望的询问在他身上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既给他带来了痛苦,又给他带来了快乐,他光滑的前额在短暂的蹙紧后又松开了,心里猛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喜悦之情,因为这会他又想起了他和她第一次遇见时的情景:
“学姐!这里是主持社吧?我来拿个东西!”
“哇!你说话好温柔啊!”
王波在高中时书念得不坏,虽然他有点叛逆,又常常偷懒去网吧打游戏,但他却并不被老师同学们认为是一个前途黯淡的坏孩子,因为他很有自知知明,他明白读书的重要性,也知道读书是目前来说改变命运的唯一捷径,因此玩归玩,却始终把主要的精力(尤其是到了高三以后)放在了读书、做题、考试上,最后,他顺利通过了那年夏天残酷的高考,被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录取。那时,他根本没有萌生过谈恋爱的念头,直到见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