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的圆周酒馆,画家欧阳思和影子两人正在一起喝酒。
欧阳思第一次来到圆周酒馆的时候就碰到了影子帮。那时,本来就对异乡人心存敌意的影子,被欧阳思那目中无人的放浪态度轻易地激怒。在影子的挑衅下,两人在圆周酒馆里大打出手,吓得客人们纷纷逃走。直到两人都被老板罗隐丢出门外,影子才终于被欧阳思打翻在地。
“喂,你这家伙不是个画画的吗?怎么会这么暴力!”
“注意你的措辞,小心我再修理你。”
“哈哈哈哈……”
两人不打不相识,从那天起便成了酒友。影子帮的孩子们都称呼影子为“大哥”,影子让他们称呼欧阳思为“大大哥”。欧阳思对此嫌弃不已,可被那些孩子叫的火热,终于也无可奈何。
“欧阳大哥你还记得那时的事情啊哈哈哈哈。”
“碰上你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两人酒兴正酣,忽然酒馆的门被人狠狠的踹开。
毒蛇气势汹汹的走进酒馆,可随着一步一步走近吧台,又立刻没了胆。特别是来到吧台前的时候,已经半醉的影子恶狠狠地瞪着他,毒蛇心里凉了半截。
罗隐却和平时一样,好像根本不知道他逃走这件事,随口问候着。
“我啊……刚刚出去了一下。” 毒蛇在吧台的一角坐下,感觉全身都很不自在。双手放在吧台上,又揣回口袋,然后又掏出来放到吧台上。
“要喝点什么吗?” 罗隐问。
“我……” 毒蛇正想着如何回应,眼睛滴溜一转,正好瞥到另一边有两个小孩一溜烟跑上楼梯去了。他立刻认出其中一个孩子,怒起心头:“臭小子给我站住!”
还没跑到楼梯口,毒蛇就被不知谁伸出的一条腿绊倒在地。他怒气冲冲的跳起来,只见身旁站着一个提着酒瓶的年轻男人,此刻正凝眉怒目的看着他。
“你这混蛋想干什么!”毒蛇大吼。
“这话应当我问你。你要对我徒弟做什么。”欧阳思厉声回应。
“你徒弟?!” 毒蛇感觉自己瞬间有了理:“好啊!你是干什么的!你徒弟偷了我的东西!”
“你说我徒弟偷你东西?”
“就是那两个臭小子偷了我的……对了,你们原来是一伙儿的!”毒蛇用手指着罗隐:“你是不是也是帮凶!”
“你说什么?”半醉的影子在一旁听的满是火气:“你这混蛋找死?”
“你又是谁!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种外面来的混蛋,还想在这酒馆闹事!”
“喂喂?我可也是外面来的。” 欧阳思瞥了一眼影子。
“哈哈哈,欧阳大哥你不一样。”
毒蛇早已气急败坏:“你们给我闪开!不把那两个孩子交出来,我杀光你们,然后放火烧你们全家!”
听了这话,欧阳思和影子不再多说,拽起毒蛇一顿暴打。不多会儿,鼻青脸肿的毒蛇被扔进了酒馆外的水沟。恍惚间,毒蛇忽然想到这似乎是自己在这两天之内第三次全身湿透——这次还是条臭水沟。
这时,一个衣着体面的异国男人走进酒馆,年纪大概四五十岁,留着红色的头发和胡须。刚刚爬出水沟的毒蛇正巧看到。忍着全身的疼痛,毒蛇趴在酒馆的窗前,偷看里面的情况。酒馆里,异国男人走到吧台前,向酒馆老板脱帽致意。
“是您啊,琼斯先生。”罗隐停下手里的活儿:“如果还是那件事——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一样。”
“呵呵,别这么不近人情。” 名叫哈里森·琼斯的异国男人说:“自称收藏家的人多得是。但论起对看入眼的物件有多执着,在这行里我若说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
“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罗隐回答。
“哈哈,老板你一定不知道那玉石的来历。” 琼斯要了一杯酒。
罗隐没有回答。
“也罢,我就直接说了。如果我没看走眼,那玉石是几百年前多佩兰多王室收藏的国宝,名叫‘记忆之石’。传说,在人死时将它放在额头上,这个人将带着今生的记忆再次转世成人。后来因为王室内斗,将其一分为二。您手里的正是其中的一块。当然,这只是个传说,但这玉石的艺术价值的确是……”
窗外的毒蛇听到这里,眼珠差点掉出来。果然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可恨!被那两个孩子……不,是酒馆这伙人偷走了!不然我现在已经……
“我不知道您的那块玉石是从哪里得来的。” 琼斯继续说:“但是,您带着它一点用也没有。对我就不一样了,那两块玉石应该一起放进我的私人博物馆里……为此,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唠唠叨叨的有完没完。” 在一旁的欧阳思打断琼斯的话:“什么艺术价值……那不过是艺术的尸体而已。艺术的生命里只存在于创作的过程中,在它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你们这种人,就像围着尸体转圈的苍蝇。”
琼斯闻声望去,竟笑了起来:“哦?你……难道是欧阳思?”
“这家伙认识大哥?”影子看着欧阳思。
欧阳思不语,举杯灌了一口酒。
“果然是你。” 琼斯摆出一副嘲笑脸:“哈哈……‘天才画家欧阳思’。你消失了有十多年了吧,竟然躲在这里,果然是江郎才尽了吗?还是说……那个关于《月食》的传闻是真的?”
“传闻?什么传闻?”影子问。
“十多年前……”琼斯笑着说:“机会难得,关于这件事还是问问本人吧。“
欧阳思的父亲是一位鼎鼎大名的画家。欧阳思喜欢画画,却不喜欢他父亲,大概是因为父亲的名声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和阻碍。欧阳思还有个姐姐叫欧阳晓。在同样的艺术家庭中成长,欧阳思只要画起画来,可以一连安坐许多天;姐姐欧阳晓却总是喜欢东奔西走,稍不注意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从小就被称作神童,但真正让欧阳思获得巨大的赞许和关注的,是他二十岁那年创作的名画《月食》。
《月食》斩获了当年的艺术大奖,并受到评论界和收藏界的一致垂青。一时间,二十岁的天才画家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不过,紧接着便有另一种论调出现:欧阳思徒有其名,《月食》是他的父亲为了捧红自己的儿子而作的代笔。话题一出,舆论立刻转向。恰恰在这个时候欧阳思突然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他的父亲对此也闭口不谈,不禁让代笔一事更加可信。
几年后的一天,在某个小山村的宅院里,欧阳晓找到自己的弟弟。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乖巧的小男孩。欧阳晓留小男孩在院子里玩,自己进屋和弟弟聊了起来。
画室里全是被撕毁的作品,从颜料上看,有些作品还很新。各色的碎片散落一地,欧阳思躺在中间,几乎没地方下脚。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见到姐姐来了,欧阳思倒没有特别惊讶。
“找人这种事,怎么可能难得到我。”欧阳晓得意地说。
“找你的人倒是满世界都是。”
“哈!果然你还挺关心我的。不过你到底是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
“画了那么多年,到底为什么画,画的是什么……虽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没有一个是我的答案。不想明白这个问题,我便无法回去。”
“这些年一直四处云游,是为了找灵感?……这些画的还好啦,怎么都撕了。” 欧阳晓捻起一张画的碎片问。
“你这样的小偷懂什么。”
“哎?” 欧阳晓轻巧的晃到弟弟身旁,揪起他的耳朵:“我不懂?”
“啊!疼!你放手!” 欧阳思好不容易摆脱开:“……可惜《月食》已经被人买走了,不然真想把那张画毁掉。”
“所以几年前你是因为对《月食》不满才离家出走?” 欧阳晓问。
“……好了好了,你来找我做什么?那孩子是谁?”
“那孩子啊,你的外甥。”
“哦……谁?”
“你外甥啊。”
“你的孩子?”
“废话。你还有别的姐姐吗。”
“他爸爸是谁?”
“这个不能告诉你。”
“老头子知道吗?”
“这种事当然不会对他说。”
“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会有孩子。你的生活状态能带孩子吗?……他知道你是阿布沙罗斯?”
“问题就在这。”欧阳晓说:“以前他还小,我做什么他也不会怀疑。但是现在小文也懂事了,我觉得他好像开始慢慢对我的工作有了好奇心,所以……”
“所以?”
“所以你帮我带孩子吧。”
“不管。”
“反正你这么闲,我会给你报酬的。”
“不管。”
“你可是他舅舅。”
“你还是他妈呢。”
“小文不知道我们是姐弟,我只说给他找了个教画的师父。哎,我给小文看过你以前的画,他很喜欢呢!”
“我说不管。”
“小文!进来吧!” 欧阳晓扭头对院子里喊:“快来拜师啦!”
就这样,小文成了欧阳思的弟子,跟随欧阳思云游四方,居所不定。但每年小文生日的时候,无论他们在哪里,都会收到来自欧阳晓的礼物。
一年前,欧阳思带着小文来到了岚城,租住在圆周酒馆附近的一处院落。得不到新的灵感和想法,欧阳思每日在酒馆中饮酒度日。
“所以,那幅《月食》真的是你父亲代笔?”琼斯问道。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欧阳思回答。
“看来是真的啦,亏我那时花了大价钱买了下来……”
“是你买了《月食》?!”
“哦,你放心,我已经把那幅画扔到仓库里了,嘿嘿嘿……”
“今天讨人厌的家伙真是一个接一个啊。”影子听不下去了:“我虽然不懂什么画,但是你这混蛋说话很难听啊,想挨揍吗!”
“你住手。” 欧阳思拉住影子:“这不是一回事,动手就输了。”
“我可不管那些!这混蛋明显在嘲笑你啊!”
琼斯笑着,看了看影子,又看了看欧阳思的眼神,知趣的戴上帽子准备离开:“啊哈……抱歉,多嘴了。我本来也只是来找老板谈生意,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那么,老板,我下次再来。”
“来几次也是一样的。”罗隐回答。
“看上眼的东西我是不会放手的。”哈里森·琼斯挥挥手,走出酒馆。
“欧阳大哥,你就这么让他说你!”影子的火气还没消。
罗隐见欧阳思一言不发,便对影子说:“刚打走了我的一位住客,你就又想在我的酒馆里闹事?上次你们俩打架时毁掉的桌椅什么时候赔我?”
影子听罢也不吭声了,抬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酒馆外,毒蛇追上了正要出城的哈里森·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