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论是文学、绘画还是影视戏剧,发展道路上都会面临两个大的方向,一为现实主义,一为浪漫主义。现实主义麾下的将士们总是在控诉现实的无情与残酷,卡达莱写下“活着的人不是别的,只不过是得到许可来到这一现实中休假的死亡者”,米勒描绘着黄昏下牧羊少女的孤独身影,古美门指出“这世上不是踩在别人头上就是被踩,这就是现实。”与之相反,浪漫主义则更像是微漾的摇篮,孕育着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天真与单纯。我们很容易在现实主义的作品中找到共鸣,心有戚戚然地感慨生活不易,而将浪漫主义更多地视作不堪一击的空中楼阁、华而不实的玻璃玫瑰。
但正如英国诗人萨松所说:“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饶是习惯了咀嚼苦难与绝望的人,心中也难免会期冀一个美好而充满温情的世界。《少年斯派维的奇异旅行》描绘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
2.
斯派维一家住在蒙大拿州的草原上,红色的房子与葱茏的草原相得益彰,与蓝天白云共同组成一幅色彩馥郁的油画。
斯派维家似乎没有一个正常人,斯派维的母亲沉迷于研究昆虫;父亲执着于当一个牛仔;姐姐热爱歌舞、想参加选美比赛;弟弟热衷于用枪打一切会动的东西;天赋奇高的斯派维则对科学实验情有独钟。这也并非一个完美的家庭,成员之间有太多的不理解与冲突,尤其是斯派维的父亲,整天沉默寡言,只有面对弟弟的时候才有些笑容与言语。但他们一直在忍让与迁就,维持着和谐气氛。
始料未及的是,弟弟在一次意外中丧生了。此后,家中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各自以自己的方式来逃避残酷的真相。与弟弟的意外有着间接关系的斯派维更是心怀内疚无法释怀。这时,史密森学院打电话来通知他获了奖并邀请他前去发表获奖感言,于是斯派维留下一张字条独自踏上了跨越大半个美国的旅程。
也只有在这种影片中,一个十岁大的小男孩才能安然到达目的地。一路上,斯派维躲在火车上载着的房车里,有和善的老爷爷给他讲故事给他钱买热狗,随手拦下的货车司机就刚好顺路并乐意让他搭顺风车,即便是要逮捕他的警察,见他跨过吊桥后摇摇欲坠的模样都由衷为他担心。
然而他奔赴万里来寻求认同感的地方却和他的故乡迥乎不同。史密森学院的干事不过是将斯派维视作一棵摇钱树,颁奖典礼上的人们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没有人在意他的内心想法,甚至没有人在意科学与真知,他们在乎的只是炒作和卖点。
这光怪陆离的一切,正如他初抵华盛顿时的内心独白:“大自然消失了,视野中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人造建筑物替代,它们都服从几何原理。人类创造出了这么多直角,但他们的行为却复杂而荒谬。”
不管如何,斯派维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倾诉郁积于心的悲伤与内疚,在颁奖典礼上的演讲中说出了那起意外。这场逃离,从始至终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奖,而是为了这一个吐露心声的机会而已。他的父母终于也找到了他,在母亲承认自己忙于研究疏于监管他们两兄弟后,在父亲表达出爱与在意后,那个聪颖过人却单纯敏感的小男孩,终于卸下了沉重的负担,散去了内疚和委屈,和父母一起回到了他们的红房子。
3
从儿童的视角叙述故事向来是将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结合的绝佳手法,既能展现温情与浪漫,也能反讽现实生活的复杂与荒谬,还能很巧妙地使夸张的情节合理化。这向来也是法国的拿手好戏。
这部影片也一如既往地展现了浓郁的法式风情,通过明丽温暖的色调、长镜头的运用、斯派维絮絮叨叨的旁白还有舒缓治愈的音乐。
说起来法国是电影的开创者,到如今比起美国大片却稍逊风骚。在好莱坞制造的英雄梦颇受追捧时,法国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另一条道路,宁可牺牲票房,也要保持对艺术的追求。但票房也从来不是评价电影好坏的唯一标准。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少年斯派维》的主题可能并没有那么深刻、情节也并没有那么有吸引力,但它的确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即便是斯派维的弟弟中弹身亡时,我们看到的也只是木屋外受惊的马和仓皇飘飞的蒲公英。
法国电影没有那么多宏大的主题,也没有那么多震撼人心的冲击,但比起美国电影,它对内在的把握要深入而细腻得多,即便是塑造杀手形象,都能塑造出一个内心柔软而不失孩子气的里昂,在高度类型化的杀手题材中另辟蹊径,成就了《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经典之位。
而这部《少年斯派维》,它的童真与悲悯显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它也激不起你的肾上腺素,赚不了你道德的眼泪。这是一部需要你静下心来慢慢品味的影片,它也许更像是高楼上随风发的清商,等待着知音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