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在躺故乡的青葱草皮上,仰着看蔚蓝天空,做着各种五彩斑斓梦想的小孩嘛?
每个大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当我们长大后,他们便躲在了我们的背后。日子深久,岁月流逝,我们有时会忘记他们存在。有时,恰逢其景,童年的一些零碎场景如同一帧帧彩色照片,闯入我们在现实奔波中躁动的心,并会带来胸口的阵阵颤动;深觉抱歉,童年的小孩被我们遗忘太久。
依然记得,那时候的梦想,是用优美的文字去雕琢一片美丽的世界。不过,在现实的巨大漩涡中,我跟很多人一样,走着走着弄丢了她,也丢失了我自己!人生路上充满陷阱和迷惑。
偶有几次出差,坐的是绿皮火车。除了闻到久违的方便面和各种零食混杂的气味,还有一览无余的城市,乡村,山坡,隧道。不同于高铁飞奔闪过的景,绿皮火车是慢悠悠的,容易让人陷入沉思。我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令我心情起伏最大的,是那一片片绿意盎然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荷塘盛况;以及那一畦畦生长着各种菜蔬的菜园子;还有一排排在秋天掉光了叶子的挺拔杨树,和落叶拼成的黄色地毯上;以及稻田里被割下的稻子,排阵成士兵的阵姿。
一样的景致,瞬间拉我回到了那魂牵梦绕的故乡,那是我的童年,是我内心小孩开始生根发芽的地方。
那时,物质是匮乏的。人们需要辛勤劳作,才可以换取果腹的食物。在农村,女人们被当做家庭农活的主要劳力;男人们,便去或近或远的地方,有的打着零工,有的打着长工,贴补家用;而稍大的孩童们,因为没人看管,便很轻易的溜进了自然。当然家务和农活也是必不可少要去帮衬的。我们家特别是双抢的时候,家务是由姐姐分配的:扫地和煮粥一起,洗衣和洗碗一起,由我来挑。剩下的擦桌子活自然是留给弟弟。挑的时候往往我会耍脾气,怪姐姐分配的太均匀,好像怎么也挑不出什么轻松的活来。姐姐只好哄我说,我做快点,做完了帮你。我便撅着嘴去干家务了。那个时候,姐姐八岁,我七岁,我刚刚记事。那个时候,做饭是用土砌的大锅台烧的是柴火,衣服则在池塘里一件件的搓揉清洗,所以做五个人的饭,洗五个人的衣服,以及一天其他的家务,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单调而重复的家务活,在自然而然中,也变成我们每天生活的一部分。长期的练习,养成了可以收拾家务照料自己的本领。
除了家务,拔秧,插秧,割稻,我们也是一把好手。大我一岁的姐姐有时竟然能赶上大人的割稻插秧速度,把我远远的甩在后面。我不喜欢插秧,因为有的时候会碰到软体吸虫。有一次插秧,突然感觉小腿一阵酸疼,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粗壮的黑蚂蝗紧紧的吸附在我的腿上,像是长进我小腿肉里的一颗又长又丑的黑瘤。我顿时尖叫着踩着柔软的稀泥,伴着一阵急促的水花声,我跑到了田埂上一屁股坐下大哭,我闭眼不敢看,也不敢想,只是哇哇大哭。这时,大人们走过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驱走了那让我想起就头皮发麻的东西。我不敢再下田,于是静默地坐在田埂上,烈日在当空肆意燃烧着,我看到水田里,依稀还有蚂蝗,在强劲扭动着自己身体,像一条条招摇的水草。在我清晰的记事岁月里,没想到第一个清晰记住的,竟然是它,也给了我内心留下了莫大的阴影。不过也是它,让我学会了直面恐惧或者憎恶的事物,看着它,保持距离,便伤害不了自己。
比起家务和农活,我最喜欢做的是扛着锄头,提着菜篮子,跟母亲一块去成片农田的中心,那一畦畦高高隆起的菜园。我们家也有两块长条菜园。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蔬菜及种子。夏天有黄瓜、菜瓜、南瓜、茄子、西红柿、辣椒、豆角;等到开花结果的季节,过段时间就去看一看。看到他们从各种颜色的花变成瓜纽子,从小瓜纽又变成大瓜,从小不点变成一个大个子或者长个子,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呀。不知道是不是能量太充裕,他们似赶趟似的,长得疯狂。母亲按规矩给他们有的搭上架子。成熟的果实也是各种色泽:红的,青的,紫的,绿的,他们组成了一副以绿为主色调的水彩画,青的和绿的是强调色;红的和紫的则是点缀色。夏天里还有地瓜,用大锹挖一个起来,剥了皮,里面露出光滑洁白的果实,咬一口,脆甜可口,特别是在烈日下刚干过活之后,刚好补充点身体里被烈日带走的水分。冬天有莴笋,大蒜,马铃薯,卷心菜,平包菜,乌菜。还有一年四季都长的香菜,葱啊等等。那个时候没有大棚,暖照,种植顺应着自然的规律,接受自然的阳光雨露的供给。瓜果蔬菜们长得结实饱满,给每一个伺候过他们的人满心的喜悦。如果吃不完,便大方的招呼临近或者亲戚来取。有的时候也会接受到别人家菜园子里的丰盛果实。
再有吃不完,随他们自然地枯萎,落进土地里,化成肥料。有时在夕阳的余晖下,用锄头在软绵绵的细土里,锄起一个一个的小坑,播上种子,盖土。母亲走在一旁浇水,有时和着粪便。粪便本是别人眼中的污浊之物,却是土壤最好的营养。不过度,不骄横,放在合适的位置,无用之物,也能变成有用之宝。
我喜欢想象,在一大片白日的暖阳里,在寂寥清凉的晚夜中,种子在土里生根发芽的姿态,坚定,而无所畏惧。我们人类,直面浩瀚的宇宙,如果也能像种子一样,经得起诱惑,耐得住寂寞,守住自己内心的正直,定能成为一个健康茁壮的灵魂。
童年的记忆还有,看大雪覆盖田园树木,池塘结一层厚厚的冰,清晨出门,欢快的在雪地里踏上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印;会在雷鸣闪电中的怒吼中,忐忑期待一场倾盆大雨,来洗涤万物;有时饶有兴致,会趴在地上看蚂蚁怎么去进行一场搬家的浩大工程;有时在夏夜的凉席上遥望天空,数着星星想象宇宙的奥秘;走在充满蚂蚱唱歌的田埂上,走在油菜花盛开田埂上,我把一张五角纸币撕成对半,对最好的朋友庄严的说,这个纸币我们一人一半,纸币在,友谊在.......
虽然物质匮乏,心却是充盈的。记得一次母亲过生日的时候,我们把零钱凑起来,买了一块巧克力,送给母亲。我们一人一小口分吃着这个巧克力,母亲的眼睛湿润了。这片神奇的故土,不仅给予我丰盛的果实,还在我内心滋养一个爱上文字的孩童。
这片土地给予我大自然最精华的能量。我的每一呼每一吸,都取之于自然,又归于自然。但是不曾想,未经浇灌的他们也会凋零的。
改革开放的巨大变革,突然如春风般地吹进了家家户户。人们纷纷踏进了一个自由开放的世界,享受着各种机会,和利好。
忙碌,巨大的忙碌,配合着城市的飞速发展,高架桥林立,物欲横流。城镇化席卷农村,农村变得越来越窄。再去故乡,房屋在岁月中越发陈旧沧桑,故乡的青壮年以及孩子和父母都搬去城市里讨生活,唯有一些很老的老人三三两两的坐在自家的门前竹椅上,死气沉沉的坐着,偶尔聊上几句。故乡就在这样的横流中,渐渐失去了它以往矫健而饱满的姿态。童年的小孩,在我们的内心,慢慢地失了颜色。
有一次,工作中遇到一位朋友。他感慨说,我们小时候玩的都特别有创意,有趣;现在的孩子,只能玩一些被规整好的文具。我们小时候生活在天地自然中,而现在的孩子只能面对方盒式的家,以及小区外面一栋又一栋貌似复制的楼房,道路规整,看到的都是由钢筋水泥,做成的巨大的楼房或者高架桥。他们少了心意去领略秋叶飘零的凋敝之美,也没有兴致去看雨前蚂蚁搬家的匆忙和有序,听不到从睡梦中被鸟语草香唤醒的清晨…从自然中来,拥抱自然,是会拥有自然无限的能量,去爱或者被爱。本身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不似现在,亲近泥土和感动需要刻意雕琢。在钢筋水泥这个坚硬的世界里,生活久了,需要面对现实,心也变得坚硬,缺乏信仰。
很多人虽然生活已久,为了生存,为了别人眼中的名利,奔波忙碌,忘记或者不理会初心,纷纷随波逐流,踏进现实的洪流之中。
大家都在感慨,男女老少,都可以通过一个手机,找到适合自己的娱乐方式,打发每一个漏出来的闲暇时光,比如坐地铁,做家务,带孩子,散步……再也没有无聊的机会。
人与人,沟通变得可有可无。旅途上,高大建筑上,陌生人变得越来越陌生。一个方盒里,承载着一个人所有的喜乐哀痛,便足以。
不过人类的伟大,在于思辨中的觉悟。
其实,童年的小孩一直都在。在你你观览万物,克服生活给你设置的各种迷障之后,他在等待劫后余生的你,那时的你真正的清澈,通透。不仅你自己可以获得自由,还能给别人带来慰藉。劫后余生,那童年岁月里的一幕幕画面,像被重新涂了色彩的油画一样,轻扣我的心门,内心的小孩开始觉醒。我依然深爱着这片土地,以及他们匆匆郁郁的果实和能量。
我开始放慢脚步,用百度识花君认识周围的花草树木,近处观察他们颤动的情态。我尝试夜跑,夜跑中停下来尝试起舞弄清影,在桂花树下想象那一场桂花夜宵的精致场面。
我去学游泳,因为一直怕水。我努力学习憋气,从惧怕到毫不在乎得把头扎进水里。我把身体漂浮在水面上,闭上眼睛享受来自水源的巨大浮力。
我抛开机动车,骑上一辆单车,嗅着花香,踏上回家的路。路上的行人,昏暗的路灯,凛冽的秋意。这让我感觉身体在自然里的一种触动。
我甚至去挑战学习小朋友的动力平衡车。两个紧凑在一起的大轮子,通过人身体的控制,竟然可以带来速度的快与慢。
我想坐绿皮火车去旅行,享受慢下来诗意盎然的景致。做一些零散的记录,或者只言片语。听一首适合远行的旋律。听听先哲们对自然规律的理解。
放弃和丢弃生命中一些不需要的负担和欲望,让生命归于他本来的真诚和虔诚。做一个沉思者,了解生命的本源,以及各种事物事态的本质。给灵魂一个宁静的栖息地,我的文字梦也开始启程。我内心的童年,也在劫后余生中,重新盛开出一大簇一大簇五颜六色的菜树瓜果,一如小时候的坚实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