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私立寄宿学校的初中语文老师,两个班,兼班主任。
最近我想要辞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上周五,上午第四节课,群里“班主任马上到主任室开会。”我转过椅子,冲办公室里另外两个班主任投去了幽怨的眼神,那时候我的心情还是美好,毕竟周五了,我觉得我可以承受住一切糟糕的消息。主任室里,陈主任用右手食指指着我们这群班主任:“都好好给我听着,别开会的时候布置些事都听不明白,干不好。”我打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郑重其事地写上:SB。
陈主任气势汹汹义正言辞地说:“听好了,我们这个周末不放假。”
走到教室门口,英语老师在上课,我深吸一口气,确保自己心情平静,语气轻松。我敲了敲门:“辛老师,有个事要说一下。”学生齐刷刷地看向我,我心里想着:你们的快乐到此为止了。不放假的坏消息一说,学生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包括旁边的英语老师。
中午学生失望地把早晨拎到教室的行李再次拎回到宿舍。本来以为身上这身脏兮兮的校服已经到极限了,没想到还得再穿一周。我故作轻松地说:“哎呀,没事,我与你们同在,我们一起过个周末嘛!”
学生的情绪慢慢安抚下来了,没有哭哭啼啼的了,我觉得一切都解决。然后想到,本来明天晚上开家长会,现在需要一边上课一边准备家长会课件。
对了,我们寄宿制学校,班主任晚上十点下班,早晨六点零五之前签到。
总之这两个周我过得很疲惫。凌晨五点半醒来的时候,热乎乎的被窝和外面黑漆漆的天让我总是痴心想再多睡一会。旁边超哥睡得正香,我趴到他身上,对他说:你好幸福哦。穿上凉丝丝的衣服,只刷牙,争取在五点四十五的时候打上车。我必须在早读打起精神,从六点二十到七点二十这一个小时,我需要站在讲台上紧紧盯着我的学生,防止任何人走神。然后我寸步不离地领着孩子们吃早饭,打扫卫生,做课前手势舞。然后上两节课,十点十分,第三节课老师来了,我可以回办公室了。
琐碎的事情像是锁魂的鬼,尽职尽责地在撕扯我。我开始闷闷不乐,对任何通知怀有排斥的态度。我开始烦躁,极端情绪像是隐藏在外套里的刺,随时会冲出来刺伤我身边的人,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就想浑浑噩噩地干坐着,任辞职的念头在我心里愈演愈烈。
跟我关系十分要好的一个同事,给我发来消息,连当三年班主任的她这个月来了三次例假。她跟我抱怨:你敢相信吗?我妈给我带的中药我都没时间喝。我俩在微信无数次地聊起辞职,我说:“辞职报告帮我也打一份,我每天念一遍,要不然我活不下去了。”
一天晚上,十点下班以后,超哥来接我,我坐在车上,感觉从头到脚都放松下来,两分钟后,我手表开始震动,值班老师在群里通报:210(11班)宿舍熄灯后说话-0.5。我开始生气,愤怒的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最后化为一滩冰冰凉凉的难过,从眼角吧嗒吧嗒往外流。按理说,我也不是第一年当班主任了,扣分也是常事,为什么还这么大反应。
正好我妈给我打来电话,我失落的情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我妈的眼前,我哭哭啼啼,一句“我太累了,真的。”换来了我妈一句“为什么别人都能干得了,你干不了。”和超哥的一句“不干了不干了,辞职。”
我开始幻想辞职以后的生活。辞职后第一个月,我只想睡觉,好好睡觉,休养生息。第二个月出去旅游,我六月结的婚,到现在还没蜜月旅行过。然后过年,备孕备考。我想离开,离开这个烂摊子。离开那张堆满各种文件、试卷、练习本、听写本、请假条的办公桌。我的每句话都怨气冲天,相册里满满当当都是学生的照片。
奇葩说有一期,詹青云说:“工作可爱了,生活才会可爱。”我们校长在开会的时候说:你们要善待单位,珍惜工作。
周五下午放学早,晚上本来有个家庭聚会,可我头晕得厉害,厚着脸皮去卧室睡了觉。那简直不是睡觉,像是晕死过去。饭后,我家里人围在一起,说起我的工作。我把糟糕的情绪推到了班主任这个角色上。然后: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今天早晨我开始把强占我大脑的辞职想法撤回。
我家南窗外面的银杏树真的很好看,黄灿灿的一大片,延伸了半个窗的美好;角落里攒了一层灰的滑板被外甥女翻了出来,我想到了那些夏日的傍晚,听着歌在路边顺风飞行的时光;和弟弟去小区门口拿快递,顺手从玄关那拿了微单,一路拍了几张照片,小区里的树上竟然被画上了小心心;晚上超哥打来电话问我需不需要买点菜回家,我说不用,他想了想说那我买点糖炒板栗吧;超哥给我买的拖鞋到了,是一个非常不实用的白色拖鞋,但是很搞笑;晚上家长打电话来,向我表示感谢,说很幸运在我的班上。
工作可能都是不容易的,轻轻松松赚大钱的工作还是难找的。
工作啊,就应该这样,我把你当一碟子菜,工作时间,面对SB领导就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执行机器;面对学生就做一个尽职尽责地老师;至于周末,那才是为所欲为的我自己啊。我们有来有往,努力互不干扰。
走,用辛辛苦苦赚的窝囊费,去买能治愈工作所带来伤痛的创可贴,去买美容仪,买护肤品,买化妆品,买衣服包包,去做美甲,去买一切能带来幸福感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