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东陆冥城 • 画影现世(32)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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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霍子荷
三十二、故人

白玉堂正在石壁高处出神,却听“咯吱”一响,他所着力的那根细石梁竟突然松动了。这根石梁承载了他全身大部分重量,这下子,他身子猛坠,整个人带着细石梁落下地去。

但他也不慌,肌肉一收,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了一个不易受伤的姿势,平稳落地,动静倒也不大。

然而,就在白玉堂下落的同时,这片扇形砂地及其周边的石壁竟突然拓展了——整个视野内的景物迅速远离且缩小,砂坡一下子扩大了许多,连先前抬头仰视都无法一睹全貌的题词,都已在远处,可以尽收眼底。

白玉堂正惊愕间,忽觉眼前一花,有什么细小之物朝着自己疾攻过来。

他迅捷朝旁一闪。

但那物迎面飞扑而来,却像会自己转弯一般,不经意间摆出弧线,早缠在了白玉堂身上,韧性十足,既细且紧,竟是金属一般的丝线,缠得生疼。

与此同时,周围石墙上“嗖”“嗖”轻响,不知哪里来的机关,细丝从多个角度纷纷而至。白玉堂避之不及,只一瞬惊惶,四肢便已被缠多处。

他按捺着惊怖情绪匆匆眺视,便瞥见石壁高处、细石梁的反方向、题词右上角有一个古怪的石兽头,面目隐约是狰狞的,一时间却看不出是什么动物,仍在口吐细丝。这便是发出“暗器”的机关了。刚才视野所限,竟无法发现。

意料之外的凶险,使白队长心乱不已。他之前送南使下车,没多带任何装备,包括常用的警用匕首。现在他手中空无一物——除了那根断了的细石梁。

他本能地用手中的断石梁去拨。但细丝已越缠越紧,有些地方已入肉见血。这钢丝一般的东西倘若是缠上了脖颈,后果不堪设想!

他惶急措乱,随口而出:“真见鬼……老鬼!”

然而一听到自己的声音,白队长却顿觉难堪:那只鬼本来就因自己之故在养伤。且不论这机关是不是他设的,要不是自己瞎闯,如何会惹来麻烦!而南使既已入定,肯定难醒。练功之人,如果因此骤醒,岂非同样凶险!

……我白玉堂,怎一个糗字了得啊。

白玉堂自啐一声可恶,猛一看手中石梁,倒也一尺有余,断面也有几分尖锐。

他双睛陡绽,呼喝一声,使尽全身力气向那些丝线斩去。

——姑且把它,当做一柄短剑!

斩,斩,斩!

他战气冲盈,奋力一顿狂砍,居然颇有成效,前胸和手腕关键处的细丝已强行割开两三根。

但凶险并未解除,机关仍在发出新的细丝。他砍了一阵,汗湿了衣衫。

这细石梁还是太钝、太短了。可惜当下已无它法。既然闯入鬼城,早该有随时遇险的觉悟,只是没想到危险竟在老鬼的住处,在自己毫无戒备的前提下来临;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这样涉险,倘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不仅对案情毫无帮助,连家人都无法知晓。若真这样被勒死,那才真叫糗大了!

决不能死在这里!白玉堂,你必须自救!

想到这里,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手中唯一“武器”的锋刃上,仿佛那钝拙的边缘能因他的盯视而凭空长出一截尖锐的新锋口,又仿佛那石梁不是死物,而是一把神圣的法器,不仅寄托他生存的希望,更萦系着人民警察的生命理想和“白玉堂”三个字的尊严……

他心无旁骛,全身斗气充盈,如同一个孤高的战神,决心凭一己之力挑战自然界物理法则,让手中唯一的法器见证自己的勇气和价值!

……斩!

……斩!

斩!!!

在这般勇武的气势下,丝线果然断了一些。后发而至直奔脖颈的丝线,也被他狂砍着拨开了。

正奋战间,前方传来了响动。先是“铛铛”两声,金石相击,然后“铮”、“铮”数声,一个人影凌空飞旋而至,“刹刹”响时,迸发出一股戾气。凭空似将那金丝网整个儿冲破,白玉堂的压力瞬间减弱了。

原来南使入定已久,虽然功课大成还需一定时间,但主要程序已经结束。柜内传来那么大的响动,他如何休息得安稳?一听声音不对,便匆匆收了功,前来相援。

巨阙宝剑一出,先贴着石兽头从根里斩断那些可能致命的硬丝线,随即用法力制住了机关。南使剑光闪处,白玉堂近前的丝线也被一根一根斩断威胁,情势因他的援手而控制住了。

危险一去,数十米直径的砂坡顿时显得宽阔起来。南使继续帮白玉堂切断身遭残余的细丝,而白队长也斗气正旺,手上并未停歇。尽管威胁已经去除,他却仍专注于力斩硬丝,余威慑人,甚是狠绝。

“叮——”

一声空旷的回响,是白玉堂砍得太猛,石梁与宝剑相击,一人一鬼手上都是一震。

这一震,白队长才反应过来:他身上的硬丝已经十去其九,剩下的也已切断,没有再继续使劲的必要了。

没想到,自己又给南老鬼添了麻烦。他心中情绪波动,一愧一窘之间,身前斩落的丝线便没再出手去拨。也正是这一瞬,才觉出掌心之汗,黏腻着掌心粗糙的棱角——握着石梁的手早已生疼。侥幸这根石梁还算结实,否则等老鬼出手时,他白队长没准就已头脸发紫,变成勒死鬼跟老鬼作伴了。

但此刻真正反常的,却不是他。

巨阙宝剑自从与石梁相击之后,便滞在半空,再无动作。遍布彼岸花的砂石地上,南使那幽深的眼睛泛出某种神采。

……那是属于人间的光彩。他清俊的眸子虽然一向明亮,却更因了这一瞬的光彩,鲜活起来。他看着白玉堂,也看着白玉堂手中的石梁,脸上忽悲又喜,神色变幻不定,愈发像是一个活生生的青年男子,千年时光只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一转眼,他竟又活了过来,不论是鬼是仙,这神色都做不得假——他是有生命的。

“……泽……琰?”这个生命终于第一次露出更近于普通青年的语态音色。

其实白玉堂刚刚解除凶险,心神未定。南使的声音很涩,他听清的几率本来不大。但偏偏这两个字,是他从小就极为熟悉的。

泽琰——白泽琰,这,是锦毛鼠白玉堂的字啊。

南老鬼早知他叫白玉堂,但,此刻这鬼的神情怎么这么怪?又何必忽然这么文邹邹的?

“你……”白玉堂的表情被这气氛带得凝重了,细密的汗珠映出他眉心的纠结,一时不知该作何表示。

但下一刻,他握着石梁的手却已经被那人抓住。

“真的是你……”南使闭了眼,又很快睁开,喃喃道:“这根石梁,我已试过多次,却原来……只有等你亲自……你回来了。”

白玉堂愈发吃惊,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石梁,顿觉不可置信——

那根石梁不知何时竟已生长到两尺有余,断面就像白玉堂心中所盼那般锋利,甚至泛出只有金属才有的光泽!

他发懵地看看那鬼,迟疑道:

“我……你……”

南使俊逸的眉有几分微蹙,神情中带着不忍,但清澈的瞳仁中,毕竟有难以抑制的欣悦,颤声叹道:

“……我是展昭。”

白玉堂这次听得一清二楚,却傻住了。

展昭?!

《三侠五义》的主角之一,锦毛鼠的对手兼同僚,御猫展昭?

原来他真的不姓南。

对啊,如果是展昭,当然有高强的剑法,和过人的心智。

如果是展昭,当然能与优秀的执法者一见如故。

展昭……

等等,如果是展昭,那就说明……?!

“展昭,你是展昭?”

展昭凝视着他,点了点头。

“你……认识白泽琰,你能认出锦毛鼠白玉堂?”

对方还没回答,却听身后隐约有隆隆地响动。展昭神色一变,拉了白玉堂道:“快走。”

白玉堂在尚未完全意识到局势的情况下,已被巨阙的主人腾空带起。那神兵破开了他们面前的一面墙,随着砂石震动和身后越来越响的隆隆声,白玉堂惊讶地发现,原来这砂地竟然如此宽阔;而先前被横墙所隔绝之处,也到处开满了红艳的花朵。

花开彼岸,遍地殷红。

然而他无暇欣赏。砂石已开始坠落,轰隆嘭啪响声不断,只听展昭拔高声音,奋力道:“泽琰,用你手中的画影!”

画影?!

自己手中,只有那根莫名其妙伸长了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细石梁。

但此刻任谁都管不了那么多了。白玉堂左臂被展昭的右手抓住,身子被他带着迅疾狂奔,自己右手石梁自然而然形成了破除障碍物的最佳工具。不需要也没时间听指挥,对工具的先天敏感度使他全然凭着自己的直觉挥动手臂,与巨阙宝剑配合,击开了一块又一块石墙障碍。

展昭的轻功,生前就已十分高强,再历千年,已可谓盖世无双。虽然伤情未除,毕竟经过治疗,已恢复了七八成。他们奔行十分迅捷,每每破开一道障碍,一人一鬼都飞速闪过,毫无滞碍。除了纷纷落下的石屑土沫,没有任何一块大石伤到白玉堂。

在忽明忽暗的奇异空间里,艳红的花海在他们脚下铺展,而尾随他们身后的,是不知缘何而震动的气流和下落的砂石。

大约破除了五、六道障碍之后,红花渐渐稀少了,前方空间也变得愈发狭窄起来,开始向一侧倾斜。

但与人间不同的是,随着地面空间的倾斜,重力场也在倾斜,尽管并不完全同步。所以,白玉堂倒并未觉得奔行受阻,反而有一种奇特的畅快之感。

他们在下坡,像下高塔一般螺旋式下降,伴随着持续旋转和倾斜。直至最后,被一片近乎笔直的水幕挡住了去路。

那水幕并非瀑布,虽然隐约也有波澜,却较为平静,像一个高度倾斜的陂塘水面。当然,经历过鬼界冒险的白玉堂对这种垂直于地面的流体层已经见怪不怪。他想,接下来的任务怕就是要穿水而过,同时体验重力场的巨大变化。

展昭停下脚步,看向白玉堂手中的石梁,道:

“此处通往澄海。可否用剑助我?”那鬼眸光澄澈,一胜昨日。

这句话提醒了白玉堂,他擎着那石梁,问道:“你是说这个?……展昭,我想问的是,你肯定认识白玉堂,那么……我……”

一个现代人,哪怕多年来总是幻想自己是某位侠客的“转世”,并也曾以之为精神寄托,但倘若有一天幻梦真的变成了现实,心理冲击也是巨大的。更何况,此人并不见诸史书,一向只是民间传说。

此刻他心中情绪波荡,只想知道,如果对方真的是展昭,那就应该认识“真”的白玉堂。而如果,他真的是“那位”白玉堂的话……此生与彼世之间,到底孰真孰幻,又是否存在命运的关联?难道他来到此处并非意外,或者说,他的灵魂将穿越时间,由此开启不可违逆的宿命么?

“‘展昭'……‘白玉堂’……历史上真有这两个人?”白玉堂心头乱跳,便随口相询。

展昭一怔,似乎没想到他竟然有此一问。

高处隐约又有声音从他们来时路上传来——气浪的余波仍未消解,他们需要尽快脱险。

展昭速换左手持剑,硬是与白玉堂握着石梁的右手并在一处,又将右手覆于其上,强行将巨阙与石梁“双剑合璧”,指挥道:“泽琰,须双臂合力!”

但白玉堂明显神思不定。他一边任凭展昭摆布,一边口上不停,仍问道:

“我是‘白玉堂’的‘转世’?……那他,究竟怎么死的?”

这句话一出口,白玉堂只觉右手微酸,展昭的左手似乎意外地用过了力,有一瞬发僵。

他们跃身而起的时候,在昏晦空间里,千年老鬼的神色出奇地平静。白玉堂只记得,冲入水幕的一刹,他的眼睛随着周遭光线一下子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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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陆冥城》为本人原创小说,首发简书,请删除未授权转载。其中主人公的部分设定是在《三侠五义》人设基础上的扩展。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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