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熙婼知道这是她与懿轩的最后一次见面。
命中注定,要离开他了。
她约了他在这见面。
此时海的那一边闪烁着几盏灯,也许是渔船,可谁又能说的明白呢?说不定是挂在天辰的星星。
像是这段感情,熙婼永远比不上懿轩工作的重要性。她以为的他,总是让她猝不及防的失落。
海浪声此起彼伏,远方的、近处的交融相织。就像是她与他,这边的浪刚刚打起,那边浪花却已经退场,消失在深海里,化为泡影。
现在是20:03,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27分钟。
她总是那个会提前到达的人,而他,一贯讲究时间的高效性,一定会在20:30分出现。这个她毋庸置疑,可每一次的相见她依旧习惯性的早到,因为她想要万无一失,确保所有的事情把握在手中。
27分钟,一个可爱而又敏感的数字。熙婼与懿轩相识于4月27号,也是在海边。
那是一个大晴天,天空蓝得出奇,白云卷成了羽毛状,闲情逸致地晒着太阳,海平面安静的躺在蓝天下。
熙婼一个人沿着海滩走,遮阳帽刚刚好挡住了照到脸庞上的阳光,到脚踝的长裙随风时起时落,像是在唱着欢快的歌儿,她喜欢轻装出走。
她享受与大海的安静相处。周围不时的走过一些人,可人儿们都融进了景里,她像是一个孩子闯进了一个她未曾见过的世界,在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这些有趣的人。
人们的喧闹愈发让她觉得好玩,她像是在看一幅动态的、未知的画。
“等等,等等,前面那位”,一阵阵急促的声音进入熙婼的耳道,她寻声而去。
“是你叫我吗?”熙婼看着一个背着相机的男生笑眼相迎。
“是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发现我的相机一不小心让你入镜了,真得很美。”男生说完意识到有些唐突,脸瞬间红了,熙婼也害羞起来。
“我不是故意拍你的,随机找的灵感里,你不知不觉闯进来了。你看一下,很棒。”
说完递给熙婼相机。
熙婼的心像被感动了一样--女子突然闯进了一个场景里,扬起的裙子里藏着的脚丫还没迈下去,似乎把时间拉长到了海滩的尽头,脸庞恰似转向镜头露出了笑脸,头发在风中肆意飘扬,好似把时间拉回,戛然而止。
熙婼笑起来了,一度怀疑这是否是自己。
“自然的美,好像你让时间戛然而止了。我想冒昧的请求你,让我保留这张照片,作为我的毕业摄影展。”
熙婼惊讶于两人看到照片时的感受,如此相同,心中升起暖意,“好啊,我也很喜欢,要谢谢你。”
之后两人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懿轩把照片发给了熙婼。
美好的事物需要分享,也带给他/她人快乐,更何况是把两个人联系起来的事物呢。
恰好熙婼喜欢分享,也喜欢抓取自然界中美好瞬间,去发现感动自己的生活小事物。
她和懿轩在一起了,因为默契,两颗相似的灵魂相遇了。
夜间的潮起了,将她拉回现实,浪越来越大,漫过了熙婼的脚背,凉意却远不及她心生的寒意--她决定了说出这两个字。
久远的记忆仿佛还在眼前,但是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两个人走过的时间--三年,长的彼此早已熟悉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耗尽了好奇还有耐心;但又短的可以湮没在这苍茫的大海里,被命名为“沧海一粟”。
20:30,懿轩准时出现了。还是那般俊朗的脸庞,但没有笑意,而是洞察力的凌厉,褪去了幼稚而显得愈发的成熟内敛。
这样的懿轩依旧很迷人,熙婼笑了笑。
还是老地方,彼此都很喜欢这家靠海边的餐厅,因为可以听见海浪声。
一如既往,懿轩为熙婼点了她最喜欢的甜点。
已经很久了,懿轩没和熙婼好好的吃一顿饭,因为他没有时间陪她。
懿轩工作能力强,做事效率出奇的高,深得领导喜欢,被领导委派到各个城市做项目的交接,于是他一周内往往在不同的城市奔波。
而这,也是懿轩喜欢的,他享受出色完成工作后的成就感,还有不断的挑战自我的刺激。
只是,他的时间表里被工作占据的比例蹭蹭得往上升,而与熙婼相处的时间渐渐变成了可有可无。
开始,熙婼对自己说,他忙,多体谅他一下,之后会闲下来的。
时间在悄悄地流逝,有时候熙婼发给懿轩的微信好几天都没见回,电话过去怕打扰他工作,夜晚了,又怕吵到他休息;好不容易不出差,可待在公司的时间远远多于家里。
熙婼对自己说,没关系啊,为事业奋斗的懿轩很酷。
可是,当生病了熙婼一个人住院照顾自己;当出差回来时还得拖着行李箱大半夜一个人打的;当被公司领导斥责了一个人默默掉眼泪,而又无处倾诉;当约好的周末一起看电影可总被临时推掉……
熙婼都对自己说,没关系的,可是每一次眼泪不都是忍不住掉下来吗?
但她在懿轩面前依旧逞强:你忙吧,工作比较重要。
她不想懿轩被自己绑住。
她知道懿轩爱她。
每一次懿轩出差都给她带不一样的,但又充满惊喜的礼物,里面装着细心二字。
每一次只要出去吃饭,他一定像一个绅士一样照顾到她每一处的感受,宠爱着她。
可当工作遇上爱情,投入工作的他必定百分百投入,而忘了她,也忘了他自己。他工作时保持高度客观理性,而这恰巧是爱情的致命伤。
“工作刚完成吧,你先闭目养神休息会儿。”熙婼不忍心看着疲惫的懿轩,而懿轩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
熙婼想起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希望今天懿轩可以不被工作临时叫走,可以等到她有勇气把要说的话说完。
浪声远去,退回到了大海里。记忆的闸门打开。
不是没有争吵过,那次是熙婼的生日,懿轩约好了这个老地方,并为她准备了礼物,可是当惊喜进行一半时,懿轩的一个工作电话,把熙婼晾在了一旁。
当电话结束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熙婼像疯了一样,大声哭起来,昔日累积的情绪瞬间倾泻而出。
“你总是忙工作,工作,工作。你眼里只有工作,你顾及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我在你的工作面前,我有多卑微吗?那种小心翼翼,不敢抱怨,是啊,我怎么能和你的工作吃醋呢?”
熙婼撕心裂肺地哭,懿轩一时惊呆。他不知道她承受了这么多,他只想要她尽快过上好生活,只不过中途他竟然忘了出发时的终点,还越走越远。
他上前拥抱住了熙婼,任凭她的打骂。
可是工作带来的快感和刺激似乎占据了上风。懿轩难以平衡。
熙婼使出了杀手锏,要把懿轩从工作中抢夺回来。
于是她的无理取闹频繁了,像是一个小女人,懿轩电话不接被理解为忽视她;工作耽误了约会时间则直接走人……她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
开始,熙婼与懿轩彼此的不欢而散,总在情绪平静期的一个拥抱或一句蜜语而冲刷,和好如初。
可人心总会疲倦的,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反复无常的循环,伤痕在心口还未来得及愈合。
谁可以一直承受着这样心口的痛呢。
懿轩很清楚他对权力的欲望,对事业的追求。他个性如此,只要真心喜欢的事,他必定全力以赴。
他希望熙婼可以理解她。
可是熙婼又何尝不希望他理解她,花时间多陪陪她呢。
时间成了这场战役里的罪魁祸首。
菜上齐了,懿轩帮熙婼剥了一碗虾,还帮她配好了蘸料;知道她最爱吃鱼,把挑好鱼刺的鱼片放入她的碗里。
这样的事情懿轩熟稔至极,他爱熙婼所以愿意为她做这些。
熙婼一直看着懿轩,仔细地记住他的每一个动作,生怕漏了哪一个细节。最后她笑了,强忍住泪水。
熙婼知道这是时间的错,她现在需要的,懿轩给不了,而懿轩需要的,她也给不了。
她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动不了。她的心成长不起来。
熙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一旦喜欢,便把生命的所有力量都侍奉上,而这让她喘不过气来,也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她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眼中只有懿轩的自己,还把懿轩伤得片甲不留。
熙婼理了理头发,看着懿轩。
“懿轩,我想好了。我们分手吧。”
三年里,这句话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的爱情里。
懿轩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被定格在这一时刻。他盯着熙婼,目光如炬,闪过的一丝惊讶立即恢复“不闹了。婼。”
两人彼此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周围寂静的只剩下海浪声--失去了昔日的欢声笑语,只留下此声的浅吟和彼处的狂吼,不搭调的像是初次排练的大合唱,曲不成调。
“我想好了。”熙婼的泪腺似乎失语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哗啦啦地往外流,而是翻江似得涌入了内心。
懿轩眼里擒满泪水,他咬起腮帮,嘴里含着一股儿血腥味,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分手”二字,足以让他溃不成军。
他望着熙婼,像第一次见到她时,此刻的她,依旧让他心动,想捧在手里。
只不过三年的时间里,他走得太快了,没有拉上她一起前行,他以为她不在乎,可是此刻懿轩明白了,熙婼与自己是如此的相似。
认定一件事,一个人,一心一意,全力以赴。只不过他是现实主义者,而熙婼是理想主义者。
“好,婼。听你的,分手。”
说完便把熙婼紧紧地拥入怀中,怕此后再无机会。
两个人,没有闹。默契度胜过言语,不言不语,便懂了彼此,分手也是如此。
两个人,静静地呆着。
月光这时洒满了海面,照亮了熙婼与懿轩的心。
多年后,当熙婼想起那天的夜晚,她一定没想到分手也成了她脑海里最深刻但也最温情的记忆。
那天分手后,熙婼去了另一个城市。
“分手”,并没有阻隔她与懿轩的爱。爱依旧在,深深地给了她力量。
这一次换熙婼成为工作狂,奋勇直追,让自己变得强大。
虽然爱的伤痛时不时地拜访她,但是没关系啊,岁月在哪流失,必定让她有了经历。
因为她知道,分手了不代表不爱,只是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阻挡了她高傲的站在他面前,和他的灵魂一翕一合。
两个人舔舐着痛,但依旧大步向前走。
两颗还不那么成熟的心灵在爱里走失了,但是,也因为爱让彼此迅速成长--变成有力量的人,再去遇见那个曾经走失的似曾相识的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