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柄是个瞎子,他的世界里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黑色。那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没有出口自然也没有入口。
阿柄总是梦见自己身处在这片黑暗之中,他不停的奔跑,想要摆脱这片黑暗,然而每次都失败,他疲惫不堪,可总是无法休息下来。他心里想着,或许我再跑几步就出去了,或许我再努力一点。可如你我所知,他一直都跑不出去,因为他是在做梦。
阿柄每次向我讲起他的奔跑梦境总是开心不已,嘴角挂着笑,若不是他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谁也不会认为这个家伙是个彻彻底底的盲人。
阿柄的眼睛失明是他五岁的时候,据他说五岁那年好玩,大夏天的淋了场暴雨,当天夜里便发起高烧来,小小的身体烫的如烧红的炉镗一般,几乎死去。后来烧退了,一双眼睛却烧坏了,再也看不见事物了,变成了瞎子。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母亲只是整天抱着我哭,我竟然还想不到我竟然会永远的成了一个瞎子,还对哭泣的母亲说,妈妈别哭,我会好起来的。母亲听到我这些话哭的更厉害了,直到后来,我才彻底明白了失明对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那个时候我被那个生我的父亲送到了孤儿院。”
瞎子阿柄就这样开始向我讲起他的故事,那个时候我坐在他的身旁,静静的聆听着他的故事。
“我不怪那个男人,虽然他把我送到了孤儿院,我知道他已经没有能力抚养我了,毕竟我是他的累赘,我也不责怪命运为何给我这样的厄运,我只相信,既然还活着,那么总该用力活下去才是,我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不妨碍生存下去。人们对于我这种人而言总是有一些关怀的,我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也很感激他们,有的时候我在想,或许做一个盲人也不错,总是能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善意,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就多了一丝努力生活下去的勇气。”
阿柄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年纪,准确的说他半个身子已经快要进入土里了,他已经垂垂老矣。我并不愿意用这样的词语来描述阿柄,可岁月不曾饶人,他毕竟是老了。一个老了的人总是会受到其他人更多的同情和关怀。
“这大概便是这么多年来,我虽然生活艰难但却依然能够生存下去的原因吧。大多数的人们都是很好的,他们照顾像我这样的可怜人,我很感激他们。当然我更想说的是,我们这种人生存下去的最大支柱并不是这些偶尔爆发出的善良心,而是别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活下去的信念。”
“我知道说信念这个词语会被你们这种人耻笑,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讲这个东西了,可我有,而且我依靠它而生存。是的,是生存。唯有强大的信念我才能活下去,而不是那些花哨的东西。”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这个倔强的老头脸上,翻起了淡淡的金黄色。
“我一直想要再看一眼太阳,看一眼那温暖的金黄色,这大概是我想要活下去的原因。我竟然还用到了金黄这个词语,我早已经忘记了它的样子了。这么多年,我的世界中除了黑暗只有黑暗,那些绚丽的颜色我早已忘记的一干二净,我幻想过天空的颜色,亦曾幻想过青草的碧绿,可无论如何做,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一片黑暗,那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根本没有出口。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不不,你是看过色彩的人啊,怎能忘记它们的颜色?然而我还是忘记了,永远的忘记了,这才是悲伤的事情。于是我的世界中只留下了黑暗,令人悲伤的永恒黑暗。”
“后来我不得不承认我将永远的想不起色彩的样子,注定在一片黑暗之中度过余生的时候,我曾经想要放弃,终结这黑暗。可最终对于生活的热爱战胜了黑暗的恐惧,我还想到了摆脱黑暗的方法,在梦境中奔跑,不停的奔跑,永远不停歇。终有一天我能摆脱这个黑暗的梦,找回光明。”
“于是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在梦境中奔跑,寻找着出口。当然,连半点希望都没有看到。”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瞎子阿柄明显的有些体力不支了,他侧躺着身子,靠在墙角休息起来。我打量着这个可怜的人,他已垂垂老矣,时间流动,曾经带走了他关于颜色的记忆,现在也要带走他的身体了,真是令人悲伤。
“我追求了一生的光明,却求而不得,到死之前也不曾放弃这个信念,我曾为之努力,这大概就够了吧。”瞎子阿柄说完这句话就死去了,死的干净利落。
我突然想到,这世上我们每个人都和阿柄一样,其实都活在未知的世界之中,我们用力的探索未知,不就如阿柄想要摆脱黑暗一样吗?不过是想要多看几种颜色罢了,想知道更多的未知而已。
我们都知道,世界不应该只有一种颜色,诸如。我们也都知道,生活中只被允许存在一套语言系统。
世界要有很多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