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中国民间最大的鬼节,传说该日地府将放出全部鬼魂,民间普遍进行祭祀。”
过了七夕,街头上看到的就不再是大把大把的花束,而是一堆堆寄托哀思的火焰。若是爸妈没有出远门,我大抵也是要跟着他们去十字路口烧纸钱的。用木棍在地上画个圈,纸钱就在圈里点着,边烧嘴上还要念叨着逝去者的名字,喊他们上来收钱。可我每次都喊不出声,只在心里默念,我相信他能听得到,毕竟,他是我的爷爷,我最亲近的人。
爷爷去世那天,正是大年初二,鞭炮燃烧后的年味还没有散尽,红衣就全都换成了白服。我跟着哥哥们跪在灵堂里,向每一个前来上香吊唁的人,叩拜行礼。这本不是一个丫头该做的事,可我却执意如此。身旁的木棺尚未封盖,爷爷就那样安静地躺着,几日的病痛令他脸颊略有凹陷,庞眉皓发却仍像生前一样被梳理得一丝不苟。记忆中,他一直都是个儒雅的老头儿,喜欢穿白衬衫、毛线马甲、中山装和老北京布鞋,走路也是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平日里话虽不多,也不太操心家里的琐碎之事,但自有一番大家之长的风度和威严。
他们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其实并不受爷爷待见,一来又是个丫头,二来太能哭闹,但自打我记事起,爷爷对我严词厉色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是因我用遥控器偷换了他爱看的台,但那也已是上高中时的事了。还小的时候,爷爷对我多是宠爱,经常给我零花钱,一块、两块、五块、十块,在那个一毛钱可以买十个皮豆、两毛钱可以买一袋冰水的年代,我总是在同龄人艳羡的神色中,有滋有味地壕着。有几次钱不够花了,就偷偷地,从爷爷被褥下面压着的一沓沓新钱里抽出一两张来,起初也是心惊胆战,但见一直未被发现,便以为做的足够隐秘,还为此自鸣得意。等到后来略微懂事了,才意识到,爷爷做了大半辈子的会计,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钱没数呢,只是不愿戳穿罢了。于是我暗暗起誓,等将来挣钱了,定要好好地回报他老人家,可这世界上的很多东西,是经不起等待的。
爷爷火化那天,送行的车辆在山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天色晦暗,寒风吹在流过泪的脸上,有些刺痛。我们在大厅里和他告了别,就站在火化室外等着骨灰被送出,透过火化室的窄小窗口,能看见高高耸立的火化炉,在那里,我的爷爷,化作一缕青烟,魂归天上。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锥心之痛,直到现在想起,那痛还是清晰的宛如烙印,不愿相信、无法释然。或许,是因为遗憾吧,你还未见我出息成人、还未享我一天之福。但我有时会想,爷爷也许从未离开,而是以神仙的视角,长伴我左右。就像奶奶说过的,好人会上天,坏人要下地狱,我们老张家的人,死后是要去做神仙的。“从来张姓本连天”,我的爷爷,定然也是去天上做了神仙的。他也许是做了花神,因为生前就喜欢侍弄花草,也许是做了财神,毕竟算账是他的立命之本,也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无忧无虑的散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