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看一下，男孩女孩？接生护士音量很大，像训小学生。
女孩。林女士很平静。
不仅流程一模一样，连护士语气都一样，她内心苦笑，不过也理解，成天问些一加一等于几的问题，谁也保持不了几天让人舒服的语气。
不一样的地方是这次比上次快多了，从发动，上医院，到生，前后不过两小时，要知道，上次可是一整夜。
当然，还有一点不一样的，是孩子性别。这下，她也算是儿女双全了，成了别人口中人人羡慕的人生赢家。
不过她并没有惊喜的感觉，她一直认为男孩女孩都一样，甚至一个孩子，两个孩子都可以。
她这二胎纯属意外，是上天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送的礼物，好吧，老公都没这么浪漫。既然来了，又符合政策，那就生吧。
只是这个礼物像丢入湖心的一粒石子，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提前定好出国旅游的特价机票，没法退，只能打水漂了。工作上评职称要连续上三年课，她刚上一年，只好搁浅了。当然，想开点，这些都不是事儿，那歌怎么唱的来着，“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重头再来”。眼么前的事儿是带孩子的人上哪儿去找？
第一胎是婆婆帮忙带的。最初请了月嫂，出了月子她和婆婆一起带了半年，产假结束后，便剩婆婆自己了。
婆婆人不错，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帮忙带了三年多，直到儿子上幼儿园。
她老公并非独子，还有个弟弟。她生了儿子两年后，弟弟的女儿也出生了，婆婆分身乏术，孙女只好请弟妹的妈妈给带。但听说弟妹的妈妈颇有怨言，说孩子奶奶重男轻女，带孙子不带孙女。
所以林女士儿子上幼儿园后，婆婆赶紧过去接手，一刻不敢耽搁。
这三年多来，婆婆身体越来越弱，她都看在眼里。每年会带她体检，倒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但明显感觉她爬楼梯越来越吃力，说什么也是老了。
她多次提出请个保姆，婆婆不让，说：你们赚钱容易啊？容易给我。
当然愿意给，只是婆婆左手拿了，右手就放菜金里了，最后一分钱没落着。婆婆说：我在你们这，吃你们的，穿你们的，一分钱不用我花，我要钱干嘛？
话说回来，婆婆不让请保姆，她若硬请，谁也拦不住，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
她休假期间，本就没多少工资，也是巧了，工资晋级，申报项目成果都赶在了她休假那段时间，本来就狼多肉少，名单里自然不会有她。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从入职持续到现在。老公比她多些，万把块。
听起来好像还行，但不能细算。
当时为了给儿子落户，两人咬牙买了房子，魔都的房子可是闹着玩的？虽说地段很偏，那首付也借了几十万。每月除去公积金，还要拿出五六千现金还房贷。再加上水电费、煤气费、交通费、生活费、旅游费，孩子的奶粉、尿不湿，老人的体检费、医药费，到了年底真剩不了多少，不管多少，都用来还债了。
她爸妈倒是有钱，不用她操心，有时候会给外孙一些钱。说是给外孙的，其实是给她们的，但嘴上死不承认，他们到底还是不甘心。老公家可以用一穷二白来形容，公婆也没工作，养老定是一大负担，哪个父母忍心唯一的宝贝女儿往这火坑里跳。但她要嫁，谁拦得住？
她倒不觉得多苦，日子还算过得去，儿子越大越好带，债越还越少。眼看着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女儿一出生，一夜回到解放前。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继续努力。
很快，林出院了。照例，又请了月嫂。老公休了所有年假，加上周末，有二十多天，在家伺候月子。
月嫂走后，就没那么好过了。虽然，带孩子这一套都经历过，换尿布，喂奶。但她没有经历过一个小的饿了要吃奶，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另一个大的不刷牙不洗澡，就要妈妈陪捉迷藏。捉个鬼的迷藏，给我一边儿待着去。
她现在最怕的事情就是幼儿园放假，恨不得儿子一天到晚待学校。
一天晚上，儿子发烧了，39度多。她哄睡女儿，戴着个口罩，给儿子喂退烧药。儿子说：“妈妈，我以后想天天生病。可以吗？”她眼泪刷就下来了。
眼看着又要回去上班了，带孩子的人选还没着落。她知道老公为难，就自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说：我出钱可以，带孩子带不来，你那时候都是你奶奶帮忙带的，我身体吃不消，到你们那大城市又住不惯。再说，跟你爸俩人刚退休，你又让我上岗啊？
老公说：那我和老板申请在家办公吧，我们公司有这先例的。
也只能这样了。
林拿着妈妈赞助的每月三千，自己再拿出来一点，又请了个保姆。
初步计划上班后，林女士顺路送儿子上学；保姆负责买菜做饭及一切家务，偶尔帮忙带带小宝宝；老公在家办公外加照顾女儿，到点和保姆一起推着婴儿车去接儿子放学。
人手问题勉强算解决了。
重回工作岗位，她发觉工作竟是如此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以前怎么就觉得那么难应对呢。如果早有这本事，工资早翻番了，她自嘲。
和同事聊起家事，同事一脸不可思议：你妈妈怎么能这么狠心？不过你公婆更不地道，人来不了，还一分钱不出。现在的老人啊，比起她们上一辈儿，有点自私了。
她说：也不能这样说，我公婆没什么钱。
没钱干嘛给他们生二胎？孙子孙女，是白来的啊，爷爷奶奶，是白叫的啊。你就是太好说话，容易让人欺负。
她无语。确实主流观念是老人带孩子好像天经地义，特别是公婆。
不过，很快的，她就知道婆婆再也带不了任何孙子孙女了。
婆婆带孙女的两年多，由于医疗条件差，再也没有体检过。当发觉不舒服的时候去查，子宫癌。
她那妯娌（老公的弟妹）说上海医疗条件好，让来上海治疗。还说婆婆给哥嫂看孩子时间长，这病恐怕是当时累出来的，医疗费她们只肯拿三分之一。
治疗当然是来上海，小地方也治不了。既然来了上海，那照顾妈的事情我们搞定，但医疗费必须对半分，林女士态度坚决。同事的话如鲠在喉，她是好说话不假，但她可不能真让人给欺负了。
老公说：我弟弟在老家那边，收入不高，他媳妇儿没怎么受过教育，没见识。我妈生病，她不管，咱们得管啊。
当然要管，但要讲理。收入低，消费也低啊，他有房有车的，我们连车都没有，不见得谁穷呢。妈在咱弟那的这段时间，我给她打过很多电话，听得出来她不开心。听说癌症这东西和情绪有关，而且两年多了没体检，妈的病，她们责任更大。
现在这关头，你们两个儿媳妇在这纠结谁的责任有意思吗？老公变脸了，这还是结婚以来头一遭。
她也知道，说这些没用，就算弟弟一分钱不出，老公也会管，她当时看上他就因为他有情有义。
很快，婆婆接来上海了。
也是老天眷顾，办好各种手续，做手术刚好赶上暑假，她决定把儿子送到姥姥那去。其实，谁都知道，儿子更留恋奶奶。奶奶来了，却要把他送走，他当然委屈。她也不忍，但她必须这么做。越是乱的时候，越是不能让事情失控，这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儿子一走，顿时清净了。婆婆住院那几天，她请了假，老公依然在家办公，加上保姆，仨大人照顾一老一小，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高配。
婆婆的这个病，发现得说早不早，说晚也不算晚。治疗结果呢，不好预计，有可能很好，也有可能很差。医生给的方案比较标准，全子宫切除术，加后期孕激素辅助治疗，定期复查。
他们想再多问，医生不耐烦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之前光知道让老人带孩子，不知道关心关心？现在着急了？
小两口被噎得没话说。
婆婆出院后，又住回了熟悉那间卧室，家里除了白天多了个保姆，一切好似都没变。
婆婆虽不能再劳累，但有她老人家在家坐镇，老公安心很多。林女士也安心很多，这样开学后，老公接送儿子就无后顾之忧了。
此时此刻，儿子还在姥姥家，女儿吃饱喝足睡着了，婆婆在卧室休息，保姆在准备晚餐，林女士和老公总算有点时间缓口气了。
老公问：还要和弟弟谈医药费的事情吗？林女士白了他一眼，笑了。
其实，从看到婆婆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起，林女士便不再计较医药费的事情了。她唯一在意的事情，是所有人的健康平安。
这家真经不起折腾了。
PS：上篇文章发了上半部分，这次直接发完整版吧，省得大家分开看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