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地上,呼吸很浅,但眼神依旧很澄明,他望着我,一如既往地微微皱了眉:“我还是关不住你…”
我跪在他身边,想要说什么,然而甫一张口便落泪不止,只能在一旁抽噎。
净玄一下子慌了,他用力直起身子,抬着满是灼痕的手朝我伸来:“别哭…”
他的手突然被打落,初寒护在我身前,愤恨地道:“秃和尚,你竟然这样害她?我杀了你!”
“不!”我紧紧拉住他的手臂:“初寒,不要伤他,是他救了我,是他替我受了三道天雷…”
初寒哑然地望着我,又望了望受了重伤的净玄,最后静默地立到了一旁。
看着净玄浑身的伤痕,我心疼得不能自己:“笨和尚,你就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么?谁要你帮我…好不容易修得的法力,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
他无力的笑:“我不是帮你,你说的对,这是我自己种下的恶果,此事追根究底是因我而起,这天雷当由我来受才是。”
我哑口无言,在心里后悔了千遍万遍,当时只想着气一气他,怎么就没想到他是个这般认真的性子,是一定会当真的呢?
他又抬头对初寒吩咐:“你此番无意中修得人形,其实说来皆是命数,故而无需过多自责愧疚,但日后要谨记秉行善道,切勿贪生恶念。”
初寒愣了一下,然后木木点了点头。
净玄抹去唇边的鲜血,淡淡道:“快带她走罢。”
初寒愣怔:“那,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打算,你们无需忧心。”
我不依:“不行!要走一起走,你受了这样重的伤,此地与中原相隔万里,若是再生个什么意外…”
他俊颜微展:“区区几道落雷,还要不了我的性命。何况…”
我迷惘地望着他:“何况什么?”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接着坚定地望着我,他的眼中有我看不透的哀伤:“小鹤妖,我们以后不要再纠缠了。”
我呆在了原地,还不等我问出“为何?”,便听见他接着念了一句梵语,我的意识中于是只剩下一片无尽的白……
“青持,你要撑一撑…我才有法子…”
“…你就不能安分一些…”
“还是关不住你……”
“……我们以后不要再纠缠了…”
“…以后不要再纠缠了…”
——为何?
为何?…
我登时睁开眼睛,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
我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我哭了?我为什么要哭?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梦里一直有人在对我说话,却始终看不清那是谁,也听不真切他说的是什么。梦里有无穷无尽的白,是虚无,是雪……奇怪,我怎么会觉得是雪呢?
“吱伢——”
一声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这才发觉自己在一个女子的闺房中,进来的人着一身暖鹅色的裙据,姿比杨柳之弱,面比木槿之娇。
素素手上端着一碗汤药,与我的目光对上之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恩人,你终于醒了。”
“你…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疑惑不已,我明明记得自己在江宁城的街上,亲眼见着初寒与素素二人远去,后来…后来我好像遇见了一个人…可那个人是谁?
“是寒公子将你送来的,我这里很安全,恩人尽可安心修养,”素素倚着床沿坐下,低头用木勺搅了搅碗里的汤药,温和地道:“恩人,将这药喝了罢。”
“喝药?我为什么要喝药?”
“这…恩人昏睡了三日,寒公子说你是受了内伤,又说不能找大夫,我只好让医馆的掌柜抓了一些寻常治伤之药…”
我大惑:“受伤?我怎么会受伤?”
素素答不上来了。
我默默运行了一圈灵力,发现自己一切如初,并未有什么不妥。可我居然睡了三日,初寒说我受伤了,我明明好端端的……脑海里似乎有一团迷障,我越想去探寻,却隔绝得越远。
“初寒人呢?”我问。
“寒公子说手头有一件紧要的事,需过几日才会回来,他让我转告你,好好养伤,不必为他忧心。”
我迷惘的点点头,这太奇怪了,我与他相识数年,有什么事是万分紧要,而我又不知道的?
现下思虑这些也不妥,我勉强将琐绪先放下,和颜悦色地对素素道:“这几日劳烦你照顾我,我身体已无恙,这药你还是去倒了罢。”
“恩人哪里的话,恩人救过我的命,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至于这葯…”素素担忧地望着我:“恩人还是喝了罢,你脸色不大好,虽无外伤要治,但也能强身健体。”
佳人秋瞳如水,一片诚心诚意,又怎好拒绝,于是我望了望那碗黑不溜秋的汤水,咬咬牙一口气吞了下去。
见那瓷碗露了底,素素方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我犹豫地道:“素素,我有一事想同你讲……”
“恩人,但说无妨。”
“那个…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恩人了啊?听着怪怪的。”
我话音将落,不想她眼中已聚集了薄薄的泪珠,一副泫泫欲泣的模样:“恩人这是嫌弃素素了?素素自知身份低微,不值得与恩人这样高洁的人交往……”
“不,不是,你听我把话说完呀…”我一阵头痛,她性子也太弱了,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看得甚为揪心,“我的意思是,你总是恩人恩人的叫,太生分了。若你真心把我当朋友,就叫我阿持就好了。”
素素终于破涕为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我松了一口气,随意的问道:“你这些天过得可好?府中之人有没有再为难你?”
她浅浅摇头,嘴角上是一抹安之若素的笑容:“府上的人对我和气多了,大夫人也没有再为难过我,如此都要多谢恩…多谢阿持了。”
我舒心的笑:“那便好,那便好,她若是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可是会武功的!定然饶不了她。”
素素掩着嘴笑了,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又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她忽然微微红了脸:“阿持,你…你同寒公子,竟也是相识的么。”
我点点头:“我与他是旧友,已相知许多年了,”望着她羞怯的模样,我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轻笑道:“怎么,素素对我这位故友,很中意么?”
她蓦然抬起头来,大惊失色地左右环顾,放低了声音道:“什么中不中意,阿持,隔墙有耳,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我已嫁做人妇,哪里还配得上他。”
她的语气里有种无奈的哀怨,我一时恍然不已,是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们二人之间,可还隔着一个张老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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