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则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108期“晴”主题活动。
徒儿自出生就遭父母遗弃，被师傅捡回寺里。他与师傅一同生活，与师傅学习已有十二载。
一日徒儿发问：《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所谓‘相’为何？”
“相，是我们眼所见，鼻所嗅，耳所听，舌所尝，身所触，心所想，世间种种表面，都是相。”
“世间种种表面？”
“凡你所感受到的，都不是真实的，是虚妄的，假的。相，还包含其他，你心中的执念，想法，都是相。比如一根洗衣木槌，是硬还是软？”
“能锤洗衣物，自然是硬。”
师傅双掌合住木槌，潜运了南无神掌，木槌被巨力一压，凹成如饭匙一般。
“我倒觉得是软的。”
“哦哦，软硬是相对的。我觉得硬，师父你觉得软。”徒儿说。
“你觉得硬，我觉得软，这都是想法。想法，也是一种相，先入为主的观念是错的。”
“可是，如果这些都是假的，什么是真的？”
“当你在执着真假时，你也着了相，你有了真、假的分别心。”
徒儿疑惑，师傅又说，
“不用分辨真假虚实。你是假的，饭也是假的，可你饿了还是得吃饭。了解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人在顺境时就能不志骄意满，逆境时也不会怨天尤人。真要能堪破虚实，那又是另一个境界，你师父我还差得远呢。”
看徒儿眉头依然不展又说，
“许多高僧贤德，他们都堪破生死虚妄，那是了不起的境界，可若要说从外表看，是看不出来的，要看心，只要心地晴明，一切虚妄皆不可侵。世间假僧伪佛甚多，须要明辨。”
师傅抬头看天空。万里晴空碧蓝如洗，使人心怀顿阔，情志舒爽。他似乎看到自己终要达到的境界，面孔闪亮起来。
徒儿貌美，如若处子。师傅叮嘱他如若寺里有人对他行龌龊之举，要坚决反抗。
“那种事，会很快乐吗？”徒儿突然问。
师傅一愣，随即道：“人伦大欲，食色性也。但纵情淫邪，于修行有损。”
“师傅做过吗？”
“你师父我自幼出家，没想过这回事。”
“那师父怎知于修行有损，又怎知沉沦？”徒儿下结论：“师父说的道理多，做过的事情却少。”
师傅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自小持戒，以身为正僧为荣，这辈子没做过的事情可多了去，未免可惜……
仅仅“未免可惜”这个念头冒起，他立刻警惕起来。动念即业，他持戒甚深，立刻站起身道：“我要诵经。”
他想起曾经给徒儿讲过的《金刚经》。色 ，也是相，不可信，对不可信的东西有所警觉，实属荒谬。
徒儿依旧钻研《金刚经》，想着师傅讲过的色、虚、假。可是，师傅也没经历过色和色相，又怎么会知道那种虚妄到底如何？既不知，也是虚的，那么，师傅说过的不也是虚妄？
徒儿打算哪天还得跟师傅讨论辩学一番。
然而……
自那天起，“师父说的道理多，做过的事情却少”这句话就一直萦系在师傅心底，时不时冒出头来。那是一颗种子，落在贫瘠的土地上，蠢蠢欲动。
阳光照在他受戒的脑袋上，亮光不减。刚刚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晴明空旷，包容万物又一物不存。
师傅突然觉得，那似乎是自己终身无法达到的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