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自幼丧母,从3岁开始就在舅姥爷家寄养。
老太太从小就要强,虽说没有了自己母亲,可是她从14、5开始就在生产队干活。按我姥爷的说法,从小就干活踏实,生怕有人说她吃闲饭。到16、7的时候,挣的工分就跟别人一样了,有时候比那些成年的小伙子都挣的多。
舅姥爷心疼她,老是说她:“干活的时候别使大劲,年纪小着呢别把身子挣坏了。”可是她依旧是这样。可以说,没人在背后说母亲是吃闲饭的,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老刘家这个别看是个没妈的姑娘。但是干起活来踏实,是把好手。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对母亲有好感。
可再能干,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啊。在她的左小腿腿骨上有个深坑,我以前问她,她说是刚学着割麦子的时候,不大会使劲,被镰刀砍了一下。
到了现在,我也有了女儿,有时候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玩耍,突然想到母亲的哪个时刻:三伏天气,烈日高照。旁边是滚滚麦浪,鼓鼓热气从地表面涌起。母亲单薄的身躯蜷缩在地下,小腿上的鲜血一股股的冒出,可她只能哭泣着用手抓起地下的沙土不住的按在伤口上。旁边知了的鸣叫和风吹麦穗的沙沙声,满头大汗的母亲那种无助、害怕和不知所措的感觉使我浑身颤栗。
在母亲刚过20的时候,我们矿上去农村招工。在那个时候,当上工人就意味着一辈子有了保证。
虽说是比较危险的矿工,那也是一个金饭碗。那个时候的人心肠真是好,母亲压根没有想到,公社的人事直接找到招工的人,将母亲推荐上去,只是因为母亲干活踏实。在那个时候,老实,踏实,干活能下力比什么关系都要强。从这点上说,母亲是自豪的。
就这样,母亲意气风发的来到了矿区。认识了我父亲,有了我。
本以为从这个时候就脱离了苦难,但是没有想到,人生就是一个苦难跟着一个苦难。
怀上我之后,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终于,有一天挺不住了,连喘气都很难。矿上的医院一查,发现是心脏病。而且是很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大夫都劝,说这个样子真的不适宜要孩子了。可她不干,坚持要把我生出来。
听大人们讲,生下我之后,我在那哇哇的哭,可是大夫、护士没人理我,整个手术室的人都在抢救我母亲,等抢救结束后母亲缓过来,才有护士把我抱了出去。
从此母亲开始经常住院,而且,那个时候的我少不经事,也不孝顺,反而也喜欢她住院,因为,只要母亲一住院,我就有很多的罐头吃了。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疼。
可只要是母亲一在家,虽说不能干太多的活,但是每天早上都会把馒头蒸好,稀饭熬好,不管是冬天夏天都会让我们吃上一口热乎的早饭。我到现在胃没有一点的问题,每日的早饭功不可没。
84年动了第一次手术,到94年做了第二次手术,病病怏怏的母亲从省城到上海,从上海到北京。两次大手术使得她元气大伤。
至此,由于长期服用安眠类药物,晚上基本上只能安稳的睡上几个小时,母亲常常跟我说,昨天晚上的月亮真亮,我从这边看着月亮走到那边,外边看的真真的。。。。。。
前几年,母亲由于患上慢性阑尾炎,不得不开刀。但是她因为长期服用抗凝类药物,医生觉得她这个手术风险很大,有点犹豫,去征求我们意见。可是那个时候我刚刚有了孩子。母亲说不怕,动吧,她还要看看自己的孙子呢。
动完手术的时候已经下午了,麻药还没过去。到了晚上,大夫给下了止疼泵,交代说晚上要是疼的厉害,就自己按一下,要是还疼,就找护士,还给开了一个止疼针。等晚上母亲醒了后,我给母亲说了,要是疼就说,已经开了止疼针了。
可是,母亲除了太渴的时候喊我,让我用棉签沾水润嘴唇,一个晚上,只听见母亲的呻吟,我好几次问她用不用打止疼针,她只是摇头。
第二天早上,大夫上班查床,到了母亲这床,问情况。母亲说:昨晚上真难熬啊,今天好多了。大夫吃惊的说,不是上止疼针了吗?母亲笑了笑说:打那个对伤口愈合不好,我忍忍就过来了。大夫只给母亲竖大拇指,说了句:老太太,你真厉害!
忍忍就过来了,这就是母亲的口头禅。
从韶颜稚齿到皓首苍颜,母亲忍了一辈子。
从蹒跚学步就没了母爱的母亲,到今天步履蹒跚照看孙儿的母亲。只是希望她以后过的更好。
没有什么比她能够陪伴在身边更好的事情了。
我爱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