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中的慰藉
既然如愿以偿是幻想,智者就应该致力于避免痛苦而不是追求快乐,如叔本华劝导的那样,"悄然退居一室,与灾祸隔绝"。现在尼采深感这一劝导怯懦而不真实,几年后他贬之为倒行逆施,企图"像胆小的麋鹿一样躲藏在森林里"。人的自我完成不是通过避免痛苦,而是通过承认痛苦是通向任何善的自然的、必经的步骤而达到的。
无论从实际还是精神的意义上说,他就是属于高山的。
尼采经常带着一支铅笔和一本皮面笔记本在费克斯山谷散步("只有散步时出现的思想才是有价值的"),以这种现象比喻人生的正负相倚,完美与困难相倚:
望着这些曾经是冰川覆盖的深沟空谷,我们很难设想有一 天在同一地方可能出现草木葱茏、溪流灌溉的土地。人类历史也是一样:最野蛮的力量开辟了一条道路,主要是破坏性的;但是它的工作是必要的,为了以后更为优雅的文明能在此建造大厦。那些可怕的,被称作邪恶的能量却是人类的泥石建筑和筑路工。
正如尼采最喜爱的蒙田在《随笔集》最后一章所述,生活的艺术在于善于利用逆境:
我们一定要学会忍受无法避免的苦难。一如世界的和声,我们的生活是由不和谐的和弦以及不同的音调组成的:柔和的、粗犷的、尖利的、平缓的、轻的和响的。如果一个音乐家只喜欢其中一部分,那他能唱什么呢?他必须掌握所有这些,然后糅合在一起。同样的,我们也必须把善与恶糅合在一起,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二者本是同一物。
拉斐尔的才华并非天成,他之伟大是由于对自卑感做出了明智的反应,而不如他的人就会因自卑而绝望。
一个人可以像园丁一样处理自己的冲动,尽管极少人知道这一点,他可以把愤怒、怜悯、好奇、虚荣的幼苗培植得像棚架上美丽的果树一样果实累累,收益丰润。
使我们感到窘迫的不应是困难本身,而是我们无能让困难结出美丽的果实。
一个时代,一个民族或个人能驾驭的情欲越强大,越凶险——因为他们有能力把它当做一种手段,那他们的文化达到的水平就做高。
如果你拒绝苦难在你身上逗留哪怕是1小时,如果你总是早早地防范可能的痛苦于未然,如果你把苦难与不快当作应当消灭的邪恶与仇恨,当作生存的缺点,那么,很清楚,你心中怀有安逸的宗教。生活在安逸中的人啊,你们真不知人类幸福为何物,因为幸福与不幸是两姊妹,甚至是孪生姊妹,要么一起长大,要么一起永远保持矮小。
基督徒们迷恋于"安逸的宗教",于是在他们的价值体系中把容易得到的而不是应该向往的置于优先地位,这样就把生命的潜能抽干了。
尼采宁愿我们如何对待挫折呢?继续对我们所向往的东西保持信念,即便我们现在没有,也许永远得不到。
他为谋求幸福而艰苦奋斗,即使不成功,他也没有转而反对他曾经向往的东西。他始终坚信在他眼里一个高贵的人最重要地特点:做一个"不再弃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