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劳动节放假三天,我终于在老家可以睡懒觉了。
在我耳边只听见爹爹的声音,你个懒虫,起来吃饭了,我真的不想起来,在外面打工的日子是多辛苦,每天都得起早贪黑的,天天都得上班,好不容易等到放假了也不让人睡个懒觉,我在心里不高兴的想着。
当我起来一看,哇,快九点了,一家人都起来了,都围坐在饭桌旁边,就差我了,就连我的孩子们也都坐在那里了,饭桌上,都是爹妈为我做的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饭菜,我羞愧难当,虽说心里在埋怨爹爹把我叫的太早,但是,也感觉自己太过分了,就赶紧过来和大家一起吃饭。
时间过得真快,三天假期结束了,又返回城里开始工作,一工作就是三个月,时间来到了八月份,我和媳妇跟平常一样正在上班,我突然接到老家给我打的电话,电话是三爸打给我的,三爸在电话里说:爱平,你回来吧,你爹给别人家帮忙盖房子的时候跌倒了,现在在长武县医院里住院着里,你们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们。
我当时就在想,给邻居家帮忙盖房,可能不注意让砖头砸伤了吧,可能还严重,可能还流血了,我们心里焦急的就给单位请假了,赶紧坐长途汽车回家。
在回长武县的汽车上,就感觉今天的汽车太慢了,说实在话,当时的车速已经很快了,可是我就恨不得长上翅膀,立马飞到爹爹身边。
终于到了,也见到三爸了,坐在三爸的车上,就我和媳妇,还有三爸,车在县城的大街上奔跑着,我也许是不经常去县城吧,怎么感觉三爸拉我们去的不是县医院,而且往回老家的路上走,我就问三爸:三爸,你是不是走错了,县医院在东边,你怎么往西边走啊?是不是医院搬了?三爸说:你爹的伤口不要紧了,都处理好了,已经回家了。我听到这里,我们两个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和三爸说着话,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车子马上就使出县城了,这时候三爸的手机响了,三爸把车子停在路边接电话,电话里是我的邻居打来的,因为三爸的手机里,通话的声音很大,我在旁边听见是邻居打来的。只听见邻居在电话里问我三爸:你把爱平家两口子接上了吗?,三爸说,接上了,邻居又问,那你们走到那里了?三爸说,正准备出县城呢,邻居又说,不用了,你带着爱平家两口子,去到县上的棺材埔子里把棺材和香,蜡烛,纸钱,老衣,都一买,我三爸,目光迟钝看着我说,奥。
不用三爸说了,我们都听见了,让买棺材就证明我爸可能不在了,当我听到买棺材的那一瞬间,我蒙了,我晕了,我的心痛,心疼,真的,比刀割还疼,我的全身在抽搐,瘫软在车上,没有眼泪,整个人蜷缩在车厢,整个人在发抖,双手抱在胸前,十个手指头发生痉挛,紧紧的缵在一起,任凭媳妇往开掰,却怎么也掰不开,不是我故意不松手,是我也不由自主了,我的心在滴血,我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我很想镇定,只感觉有人在掐我的鼻子下边,三爸说,你醒了,把我都能吓死了,你们也不要难过,已经已经了,事情总得要过么,家里的人都等着老衣呢,咱们赶紧去买吧,
是哭着买完所有要用的东西,就往家里赶,十五公里的路,车轮在飞快的转动着,我心里的血也快流干了。一路上就只有泣泣的声音,一路上三爸不吭声,媳妇紧紧的攥着我的手,任凭我的泪水打湿了衣服。
车子停在了大门口,我们下车了,本来大门口的树墩上,应该是爹爹坐的地方,在我的记忆中,天天就见爹爹忙完农活了,经常笑呵呵坐在门口的树墩上,今天的树墩上没有爹爹,却在大门口有村里的人,人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人群中,哥哥跑过来抱住我,让我不要难过,我也能感觉到哥哥全身在颤抖着,我就问,哥,爹呢,咱爹呢,我要咱爹,我感觉我不是在说话,而且在嚎,我推开我哥,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地在嚎着:爹,爹,爹,以最快的速度,冲过院子里的人,直奔上房,我看见的是,大大的炕上,爹爹平躺在炕上,妈妈在旁边用擦脸毛巾给爹爹擦洗身子,我扑过去,跪在爹爹的身边,就叫爹,爹,我回来了,儿子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晚了,爹爹爹,在场的人们都哭了,有的人拉住我,拉我起来的人也在哭,妈妈和哥哥更是伤心欲绝,媳妇更是哭的伤心过度,昏倒在我旁边,被几个人抬着离开了,他们拉不起来我,我当时拉住爹爹的手,爹爹的手还是热的,身上,脸上都是热的,我感觉我爹爹还活着,我感觉我叫他,他都能听见,我就哭着对在场的人说,求求你们了,我爹还活着,我就叫,我想把爹爹叫醒来,想让爹爹在骂我一次甚至是打一次都行,任凭我怎么叫,他都不在理我了,他静静的,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我们在哭,我被几个人抬走了,他们说,趁着现在要赶紧给把老衣穿上,怕耽搁久了,身子僵了就不好穿老衣了,
夜已经深了,人们都散去了,我静静的守候在爹爹的身旁,一遍又一遍的在后悔,上次爹爹叫我起床的时候,我还生气呢,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倒流,让我再重温和爹爹在一起的时光~
爹爹是个乡村赤脚医生,他一生是伟大的,他虽说是村里的农民,也是医生,村里的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无论白天还是深夜,只有有人来我家叫我爹,去给谁家人看病,我爹从来都是义不容辞,那怕就是在地里干了一天的重体力活,那怕是深更半夜,那怕是风雨交加,那怕是大雪大风的半夜三更,他都会不说二话,去给看病救人,一个人去那么大的村庄里给人看病,看完病,打完针又一个人踏着厚厚的雪再回来。而且是打针从来不收钱,只收药钱,有的人家里没钱就先欠着,等以后有了再给。在村里人眼中,爹爹就是个老好人,就是个有本事的人,无论谁家的红白喜事都是爹爹给写对联,写礼簿,以前在农业社的时候,是村里的会计,在我的眼里,爹爹是我的榜样,是我的骄傲,
第二天晌午,也就是该入殓了,一直在等着我妹妹,妹妹也是从西安往回走,全家人最疼爱的人就是我妹妹了,全家就她最小,家里人都叫她,娃,大家有啥好吃的了就都给娃留着,娃,从小就是个聪明伶俐,可爱又安静的小女孩,很漂亮,爹爹经常把她架架上,让娃骑在他脖子上,妹妹也知道,爹爹也是最爱她了,
三爸的车急促的停在大门口了,车上的妹妹下来了,她已经看见挂在大门口的白纸了,看见我和哥哥都穿着白孝服了,她大声的哭了,也是冲进院子里,院子里停放着棺材,爹爹就安详的躺在里面,好像就是在等着见她最放心不下,最疼爱的宝贝女儿的最后一面呢,终于等到了,终于让妹妹见上父亲最后一面了,如果妹妹再晚回来半个小时,就见不到父亲了,在农村,入殓是有时间的,只要是封住棺材盖子,就再也不能打开了,是用铁钉子钉好了的。
妹妹连爬带滚,趴在棺材上,哭着喊着,看着父亲,她的哭声又一次把我们都带哭了,妹妹昏过去了,多亏早上就把医生请到家里了,因为妈妈,媳妇,嫂子,都因为伤心过度经常昏迷不醒了,妹妹又一个哭晕过去了,人们把我妹妹抬进去让医生天刚给看看,这时候,妈妈看见正在慢慢的盖棺材板的时候,妈妈手上挂着吊针,就冲过去,要睡在棺材里陪着父亲,一个脚和半个身子都进到棺材里了,人们就赶紧拉着,抬着,把妈妈拉开了,哭声就没有停止过。
第二天清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家门口的大场里,就聚集了全村的人,都是来送父亲的,等坟头堆起来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在,我知道人们为什么都来,大家都知道父亲的维人,村里的人都在不停地说着,哎,可惜这么好的人了,怎么说走就走了,哎,真是想不到啊,在坟头还跪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她还在哭,嘴上还在轻声的说着什么,仔细听,她在一遍一遍的叫着儿子,儿,原来是我奶,是我碎奶,也就是我父亲的碎妈,看见奶奶,人们更是伤心啊,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才二十六岁就没有了爹爹,就成了没有爹爹疼的娃了,我就感觉是我的天塌了,我的魂没有了,家不再像个家了,妈妈也病倒了,我的人生跌到了谷底,让我怎么活呀,爹爹呀,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你呀,你为了这个家,没黑没白的在地里,在砖厂里干活,在那个六零年代里,要生活,要把我们姊妹三个养大成人,是多么的不易,您一辈子都在出苦力,把我们拉扯大了,我们也开始能挣钱了,马上有好日子了您又走了,走的是那么的急,走的那么的干脆,为什么就不留一点点的机会,让我们好好的孝敬孝敬您呢?真的是应了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陈爱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