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坐上出租车离开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我与同学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到市区,准备找一家宾馆住一晚上。汽车驶过漆黑的海滩,深夜的海水任由海风卷起层层浪花,拍打在柔软的沙滩上,发出窸窣的响声。海风掠过路边的围栏灌进车里,扑打在脸上,咸咸的湿气洗尽了这一路的舟车劳顿,让人顿时感到清爽起来。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霓虹……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车载音响正在播放着陈楚生的《有没有人告诉你》,干净动听的声音,从一座城市唱到另一座城市。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我也总喜欢唱着这首歌,那时候不懂,他唱的是离去。现在懂了,再听见这首歌,心里也轻轻跟着旋律哼唱起来,只不过,我唱的是归期。
定了早晨七点半的闹钟,可能是由于长期以来熬夜养成的习惯,又或许是因为天亮后就能踏上回家的路程而感到兴奋,这一夜几乎没有熟睡。闹钟刚响,我就从床上爬下来,开始洗漱和收拾行李。中午十一点的火车去重庆,昨晚和同学说好了今早九点从学校出发去火车站。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总是不喜欢携带太多东西出行,负担太多,就成了累赘。几件衣服往背包里一塞,把电脑一装,再拿几本书。多余的东西一件没带,孑然一身,多么轻松!
收拾好行李,还有足够的时间,又把自己的桌柜整理了一遍,想着昨晚已经说好的,早上等同学收拾好了之后来叫我一起出发。可是时间已经快到九点了还没有消息,按捺不住的我只好下楼去查看究竟,哪知他俩还在周庄梦游中。被我的敲门声吵醒,才惊觉时间已经快九点了,急急忙忙起来穿衣洗漱。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从学校出发时已是九点半钟,比原计划迟了半个小时。我本是个不喜拖延时间的人,凡事确定了时间,就要按时去做,才不至于手忙脚乱甚至把事情搞砸。我们需要从学校步行至机场,在机场的地铁站取了火车票然后再乘坐机场大巴去火车站。这时候因为拖延时间导致的问题开始显现出来了,取完票去坐大巴时已是将近十点半了,然而机场大巴还要二十分钟才发车,坐大巴过去是来不及了。仓促之下,只好坐上一辆私家车赶去火车站,代价是需要付高额的车费。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火车站,还有几分钟火车就要发车了,也顾不得先来后到插队过了安检,一路狂奔向检票口,在火车开动前两分钟上了车。有惊无险。火车徐徐开动,朝着离家更近的方向开去。刚放下担心赶不上火车而悬着的心,随之而来的,又是对家的热切的思念与期盼,快了!快了!明天就到家了!
车窗外不住倒退的树影,列车与铁轨摩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火车越过山岗,跨过河流,穿过田野,寂寥的空气中想起呜呜的汽笛声。车厢内的人们安静地坐着,有人闭目养神,脑海中浮现出自家屋顶的烟囱吐出淡淡的青烟,推开家门是热气腾腾的满桌饭菜;有人手托着腮帮望着窗外,双目凝神看向远方,仿佛看见亲人正站在家门口笑着说道“回来了,快进家吧!”;有人在车厢过道的吸烟区捻着香烟伫立沉思,忽而大大地吸了一口香烟,又急急地吐出浓浓的烟雾,隐隐藏着一声轻叹,似是要将所有的不如意在回家之前拌着烟雾全部消散在空气中;有人在静静地看着车厢里的旅客,这些陌生的脸庞,彼此只是一段路途中擦肩即逝的过客,可是在遥远的亲人心中,每个人都是归人。
火车到达重庆要四个小时,这个时间并不算太长,原本想以看书来打发这空白的时光。但是由于前夜的失眠,火车开动半个小时后,就犯起困来,也就不惦念着背包里的书了,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只是醒来时,垫着头的手以经麻木了,揉了揉眼睛,感到精神了许多。也许还有很长一段路程,但是应该不会再犯困了,便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书是从学校图书馆借的,假期太长,唯恐在家太过寂寥,所以每个假期都会带几本书回家。除了偶尔会外出去找以前的同学朋友聚会玩耍,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家里,陪伴父母吃饭看电视聊天之外,便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字。偶尔看的眼乏脑累了,放下书本,打开电脑听听音乐或者看看电影当作休闲。这样深居简出的生活,每日心神宁静悠哉悠哉,倒也算惬意。
抵达山城已是下午三点。出了火车站,因为是晚上起飞的航班,没有太多的时间停留,也就无心细看这城中的繁华。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城中的人在欢愉的喧嚣,可这座城始终是静默的,宽容地包围着城中来去的人们。我只是借此路过,不会留下多余的足迹。
令我感到新奇的,是重庆特有的交通工具——轨道公交。在大城市,都会有地铁,我不是太喜欢坐地铁,因为我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在幽暗的地下通道里穿梭,呼吸着沉闷的空气,见不到阳光,就总没有安全感;轨道公交却恰恰相反,行驶的轨迹既不在地下也不在地面,而是在半空中架起高高的轨道,轨道公交从上面驶过,在地面上看,就像是在空中穿梭一般。地铁像是地下穿行的老鼠,轨道公交则像是在树枝上爬行的毛毛虫。
坐上开往机场方向的轨道公交,沿途找一个能够吃饭的站点下车。奈何第一次同学指定的下车地点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工厂区,只好再次买票往前坐一个站。下了车找到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饭店,在服务员诧异的眼神的注视下点了一份清汤鱼火锅,也难怪服务员会露出如此神情,来到无辣不欢的重庆却点清汤火锅,实在是有些难为后厨的师父了。
吃完饭从饭店出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清冷的寒风扑面而来。航班的起飞时间是接近凌晨,还有几个小时,时间还很充裕不想太早去机场。正好经过一家网吧,于是乎,我和同学三人便带着行李在网吧里上了三个小时的网。我平时不玩游戏,他们俩正在游戏中大显神威的时候,我只在一旁听着音乐刷着微博。无论是在机场候机大厅还是在网吧,于我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同样无事可做。只不过在网吧里坐着,没有等待的煎熬,时间会过的快一些罢了。还好QQ好友里有人找我聊天,在键盘的敲击声中度过了三个小时的网吧时光。
进了机场,取了机票过完安检,来到候机大厅寻一处座位坐下。我与一位同学是同一班机,另一位同学虽然也是深夜的航班,但是不与我们同一班机,而是飞往另一个城市。我们乘坐的航班都由于种种原因导致不同程度的晚点了,我所乘坐的飞机比正常晚了一个多小时,而另一个同学的航班更是推迟到凌晨两点,我们只好比他先走一步。归期已定,延误的航班也终究是要抵达,经过两个小时的高空飞行,当飞机安全降落,走出机场的那一刻,便是回到了熟悉的故乡。
深夜里,四下无人的街道错综复杂地分割着这座城市,像极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昏黄的路灯下,出租车兜兜转转穿过几条街道,最终在一处转角停下。下了车,找了一家宾馆开好房间后,趁着夜市还未打烊,便和同学去路边烧烤摊点了烧烤宵夜,再上两瓶啤酒,一边吃着烧烤,一边喝着啤酒,这一天的劳顿都消散了。
吃完宵夜回到宾馆,两人才又感到困顿,躺在床上不消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接近中午,从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接到父亲的电话,询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到家。当时正处于半梦半醒状态,只是囫囵应答了几声就又睡了过去。直到下午一点才起床,洗漱过后和同学去找家饭店吃饭,期间父亲又打来电话,让我回去的时候叫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来接我。
正吃着饭,朋友就在QQ上催问我几时回来,我只好敷衍说就快回去了。很奇怪,我本是归家的人,从千里之外对家的期待,到离家尽在咫尺反而不急不躁;反而是家中等候的人,越来越等不急要迎接我了。我知道,无论何时回家,总有人会来迎接我的。
你问我什么时候到家,天黑之前总能到家的。
你总催我急着回家,相见才会了了牵挂。
你问我乡思何时才能散去,我却想起那句古诗——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写于2016.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