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话说这敬先老汉经过一场洪水暴雨，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天天喊着要大儿子，可谁知道大儿子在哪里呢，何况都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了，兴许就是大儿子回来了，可能也不认识了。

墙角村的村民们天天但固定的地方领粮食，敬先老汉好几天饭水不进，都快把一家人急疯了，这德胜娘也着急，都上了火，嘴上起了很多泡，嘴里更是口疮横生，吃了药也不管用。

这一天早上，家里都还没有起来，突然敬先老汉喊了起来，“站住，你是谁？来村子里干啥？……”嘴里不住的嘟囔着，苟德胜赶紧从被窝里爬起来，抚着爹的胸口顺气，一旁两个弟弟也在那看着，“爹，我们都在呢！”两个泪人也不知道说啥好。

德胜娘说这敬先老汉是中了邪了。

在以前有个说法，当人老了的时候，祖上就会派个人回家闹腾一番，指不定要上谁的身，最可能的就是上老人的身，搞不好还可能被带走，苟德胜看今天爹的情形像这么回事，问娘该咋办。

德胜娘赶紧让苟德胜把自家还剩下的一只下蛋鸡杀掉，用碗盛血，等着用。然后便坐到炕上，从德胜爹被子上拿了一件敬先老汉常穿的衣服，铺在了灶台上的大锅盖上。那个时候人们求不了别人只能求神拜佛，家里没有钱，但烧得香和黄纸绝对够用一年。

三兄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娘做这件事情，一边照看着爹，一边看着娘。

只见德胜娘把衣服铺好，灶里团了一把柴火点着，便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嘴里念叨着“他爷他奶，祖先们，可别再折腾老头子了，家里还都指着他呢，”德胜娘早就泪流满面了，一边拜祭着，一边噗通噗通的磕着头，“我多烧点钱给你们，保佑我们吧，谁都不容易，想家了看看就行了，看完赶紧回去……”这一通结束后，还并没有全部结束。

“狗子，赶紧的，把鸡血倒在门弦上，要留一点，晚上还要用！快！”

苟德胜不敢半点马虎，赶紧按照娘的吩咐去做，一切做好以后，家里才消停下来，两个弟弟都看傻了眼。

“娘，这管用么？”苟德胜半信半疑地看着娘。

“管用哩，小时候你姥姥就给娘用过，你姥姥说娘一会就没事了。”

一家子人全都盯着敬先老汉，一句话也不说，仿佛都在等着什么。

还真别说，上午这老汉就不乱喊不乱叫了，还呼呼的睡了起来，德胜娘这法子难道真的这么管用？

一早上谁都没有睡好，哈切连天，但又想到地里村里的事儿，苟德胜便拖着困乏的身子在村子里晃荡，叮嘱了两个弟弟照看爹娘。

来到村子里的大戏台让，一群娃娃正在嬉闹着，苟德胜倚靠在对面的石狮子上，看着这一群娃娃，心里想，“还是娃娃好，不管怎样的世道，只要一玩起来，啥烦恼事都忘了！”苟德胜又拿出来烟锅，但一摸口袋，竟然完了拿烟袋，摸了摸烟锅，便放了回去。

“二狗哥！”绣春突然不知道从哪跳出来。

“吓死我了，我当是谁呢。”苟德胜吓了一跳，又蹲了下来，“你咋在这儿？”

“我刚去找你，大娘说你朝这边走了，我就追了过来，”绣春俏皮的看着苟德胜，“呶，你的烟袋忘了。”

苟德胜看看这个俊俏的姑娘，大太阳下，小脸粉扑扑的，简直就是惹人疼爱啊，可惜不是自己的婆娘，否则肯定抱上去亲两口。

“二狗哥？你看啥呢，人家都害羞了！”

苟德胜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自己看绣春入了迷，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没啥，没啥。”苟德胜尴尬的低下了头。

“你家那个要饭的醒了吗？”苟德胜故意引开话题。

“醒了，就是整个人没有精神，就跟没了魂一样。一句话也不会说。”

“哦，待几天就好了，我跟进喜说下，给你家多分点粮食！”苟德胜盯着那群娃娃，眼睛始终不敢再看绣春，他怕自己陷进去。

“不用，我家够吃呢，爹娘本来就少吃，给要饭的多分点。”绣春一直盯着苟德胜，因为她想再让苟德胜看自己一眼，哪怕就是对眼一下，她也是那么幸福。

“这要饭的我看以后就就你家吧，正好是个劳力，也……”苟德胜没有再说下去，他是怕。

“要留你留，我家才不要这要饭的！”绣春听得出二狗子的意思，便在苟德胜粗壮的胳膊上狠狠扭了一把，疼得苟德胜哇哇直叫。

“我就说个笑，你还真能下去手。”

“我自己的男人，我咋下不去手了！”绣春嘟着嘴又看着苟德胜。

这次苟德胜转过来头看着绣春，这一次竟是那么的深情，看得绣春有些害怕，她害怕的并不是将要发生什么，而是那种两口子第一次吃嘴儿一样的害怕。

“绣春，你真的愿意？”苟德胜含情脉脉地盯着绣春，仿佛就在跟绣春说“亲爱的绣春啊，你要考虑好了，跟了我起码现在没有好日子，要受苦哩，绣春啊，你不要着急给我答复，因为我知道你将要的选择！”

“二狗哥，我……”绣春刚要说话，便被苟德胜捂住了嘴，“绣春，你听，风吹的声音多好听，你听家雀们也唱得好听！”

此时的绣春竟被这苟德胜弄晕了，平日里的苟德胜，今日竟是这般的胡说话，人家都说男人都是蜜罐子，这可不假。

“二狗哥，我要回去了！”绣春突然扭了头要走。

“绣春……”苟德胜刚要说话，却被美盛打断了。

“哥……哥……不好了！”美盛气喘吁吁，奔跑着，屁股后面还带着飞尘。

“咋？”刚才仿佛两个人进入了梦里一样美好，又仿佛被人抽了一个耳光，被打回了现实里，对啊，现实是残酷的。

“爹……不行了！”

一听这话，苟德胜啥也没说撒腿跑了回去。美盛和绣春紧随其后。

回到家里，只看到敬先老汉不知道是在指着啥，嘴里念叨着，“爹，我也该寻你们去了！”苟德胜一把抱住爹，哭了起来，绣春进去看到敬先老汉不行了，赶紧让美盛去向阳叔。

“德胜啊，爹……不行了！”敬先老汉时短时长的出着气，“你们都大了，也没个婆姨，没个孙孙，爹不甘啊！”苟敬先干枯的眼角流出来眼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苟德胜。

绣春扑了过来，也哭了起来，“敬先叔，我就是二狗哥的婆姨，我们马上就结婚，给你生一群的孙孙！”虽说这绣春是老贾的姑娘，此时哭起来，就像是苟敬先的亲闺女一样哭得人撕心裂肺。

“女女，咱俩可攀不上啊，你看看这穷光景，你进来不是受苦么？”苟敬先费劲儿的说这话。

“爹，你别说了，别说了，好好活着，我还要找哥呢！”苟德胜眼泪就像前俩天下得暴雨一样。

“爹不行了，也差不多了！”

“爹，你活着，你还有见大哥，你还有看孙孙呢！”绣春突然叫起了爹，家里谁也不知道咋劝。

“狗子，爹劝你一句，”敬先老汉，咽了一口气，“不管女女进不进咱家门儿，记住人家的好！”此时的苟敬先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别忘了，你哥回来给爹烧个纸，说一声……”话还没说完，这苟敬先便咽了气儿，德胜娘也晕了过去。此时的向阳过来，也晚了一步，站在地上也不知道说啥。苟德胜和这绣春抱着苟敬先正伤心的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