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一生生了九胎十个女儿,最后长成人剩两个,结婚的只有妈妈一人,另一个活到18岁也去世了。因为在农村生活,一辈子吃尽了没有男孩的苦。所以她的一生男丁情结很重。当时老是念叨“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
姥姥从丧失情结中滋生出来一种新的情节:怕失去,从而就害怕得到。当她70多岁的时候,那时父亲还在世,我的上一辈人聚在一块讨论怎么赡养姥姥?那时候她就坚持,自己独立过,后来生了病,舅舅把她接到自己家里,病稍微好一点以后,死活不在人家家住,打电话给我们让我们把她送回家。后来我私下里问姥姥,她说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害怕拖累舅舅。舅舅当时是不愿让她走的,当时还跟我说,“走出这个门容易,再进来就难了。”让我们慎重的考虑。后来得了白内障青光眼,眼睛几乎看不见了,摔了一跤,腿骨折,腕关节脱臼,当时已经快90岁了,我们安置的邻居去看时,她已经独自从雨地里爬回屋子里,离出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天,没有其他人去。就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要接她一起住。她还坚决不同意。后来我们动员周围的亲戚,连着劝了五天,才同意来我家住。但还有个条件,将来人家的尸骨不能火化了,要送回老家安葬。姥姥的这种情结,一直代代的传下来,我们发自内心不愿亏欠别人,不愿麻烦别人。比如会喜欢借给别人东西,不愿问别人要或者借东西。
姥姥的丧失情结也影响到我的母亲,妈妈一辈子最喜欢后悔,可能事情做的时候高高兴兴的,一过去之后,就很后悔。尤其是给别人东西后很快会后悔。别人评价我妈妈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个情结到我这儿也时不时的会冒出来,比如当年考上大学(河南师范大学),为了考大学,真是殚精竭虑,身体垮了,得了神经衰弱。但是看你的大学,我很不满意,首先看着校门儿感觉还不如一个厂门。我上学是90年代,住的楼是五几年的楼很旧、很破,楼道特别昏暗,还不如高中的宿舍。学的是个四不像专业,课程设置七拼八凑(这还是我从老师发牢骚时获知的)。就这样的专业,还在头一年空前绝后地收了我们400元学费。得有一种被骗的感觉,当时那种失落,是一种特别令人窒息的失落。还有一种回去补习的冲动。结婚之后,第一个孩子,男孩儿,三个月的时候流产了。这之后妻子一度怀不上孩子。我们曾经想过到福利院去领养一个孩子。
现在我的舅舅,当年我姥姥又改嫁的一家,从江苏领养的。实际上姥姥在这件事上也经历了丧失,一开始要舅舅时,是姥姥自己领的,当姥姥找的那个男人自感时日不多之时,让大队出具证明,说是他领的。是姓他们的“王”。
舅妈生了两胎都是女孩,最后买了一个男孩。舅舅当年要这个男孩的时候,姥姥就特别的反对。因为当时,家里条件不好,罚款都交不起。但舅舅坚决要。当时他是这样对姥姥说的。“我当年去江苏认亲的时候,是谁痛哭着在我耳边说,你可一定要回来。你当年为什么要要我呢?”
现在丧失情结仍在延续,我那个表弟在成都体院硕士毕业后,在成都找了一个独生女结婚,在成都落户,不回来了。今年我回去,舅舅对我说“大家都说,我把孩子供养的有出息后,卖到成都了。”说到“卖”字时拖了很长的音,我能听出他对我说话时心中的酸楚和悲凉。在成都买套房得一百多万,对于我舅舅那样的家庭,是不吃不喝干几辈子都达不到的天文数字。
所以说我有时候我很自嘲的对别人说,孩子考好了,有出息了,我也不一定高兴,因为说不定是替别人养了一个孩子。孩子考不好了,我也不一定生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最终留到了你身边,不用品尝学有所成的孩子出国或者留到外地,父母仍在家乡的痛苦。
虽然说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丧失也是在不断的地发生。某种意义上说:得到就意味着丧失,人生就像在做选择题,在选择这个的同时就失去了那个,有得必有失。但我体会到的丧失却是我得到了,不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一种“是非功过转头空”的悲凉和无奈。
丧失情结对我们气质类型的影响。的确如王老师所说的。这种情结使我们比较敏感,比其他类型的人更敏感一些。在和学心理的同学聊天中,他们说我感受别人的情绪比较快、比较准。实际我的自我感觉是一个粗人,因为有时候自己很懒,同时又是男的,所以就不愿意在这方面动心思。而我姥姥以及我两个姐姐,经常会在别人的某一个小细节上,可能是一个眼神儿、一个动作、语气和语调的微弱的变化中捕捉到对方的内心。她们经常说我:“不会看眼色,没有眼力架。”记忆中的妈妈活脱脱一个林黛玉的形象,她得的病都一样,两颧潮红,就像施了胭脂似的,很是漂亮。眉头经常微蹙,感受别人的内心的能力极强。非常像那句话“多心的人,活得定辛苦,因为太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所左右。”
丧失情结也造就了我们悲天悯人的习惯。姥姥和母亲最见不得别人受苦,在经济那样拮据的情况下姥姥还不断帮助周围,生活条件更苦的人。最令我感动的是姥姥在我们这里住了4、5年没有回老家,在去世的时候我们也没有通知大家,出殡那天,村里的大人小孩自发的为姥姥送行,一直送到坟头。听姥姥说,我母亲的耳根很软,只要,听别人描述痛苦,经常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过大脑就送给了别人,人家走了,她又觉得那个有用,开始后悔。姥姥还说,妈妈给别人东西,总是双手奉上,就连给乞丐食物,也是如此。到我这一代,我的两个姐姐又承袭了我妈妈的习惯,去年腊月,姐姐的同事租房,屋里没有家具,人家就做主,把我屋子里面的沙发拉走了,我回来一看,把我那个展开能当床用的沙发也弄走了,我姐姐还给我解释,人家那还缺个床,所以把那个沙发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