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娃 ,你在哪里? 岁月发酵,总有些沉淀被激活。尤其对童年的一些往事的刻骨记忆,像几十年的老窖陈曲,久在心头酝酿,不用文字勾兑出来就纠结一生。比如儿时故乡老屋前黄昏那一幕,那个记忆水盆里慢慢清晰起来的女娃黑白照,那双乌黑如水中宝石般的眼睛现在就浮现在了眼前。 那大概是我八九岁的事,我和那个女娃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缘,甚至楞没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她叫啥,她是一个上门要饭的女孩,记得有一双清澈如泉水但又忧郁的眼睛。 那是一个入冬后的下午,天铁青着冰脸,似恶魔的冷风裹着尘土、枯枝叶,一把一把地往田野、路上洒扬,我们一家只好关紧门躲在热炕上打发这灰暗酷冷的日子。突然外面传来狗汪汪汪的狂叫和女人惊慌大喊声,娘和大嫂赶紧下炕穿鞋跑出门去了,我处于好奇和无聊也跟着挤出门去。 原来是一对操陇东口音的要饭的母女,只见她们衣衫破旧单薄,肩上斜挎着褡裢,手里拉着拐棍,在风里瑟缩着。那个母亲的裤脚让我家狗给撕了个口子,小腿上有点伤痕出血了,幸亏没伤着骨头。母亲赶紧扶她坐在青石板凳上,喊大嫂端来盆热水毛巾 ,拿来棉花棉布 ,擦洗清理,用土法消炎后 包扎起来。娘一边骂狗 一边不停道歉。 那个年代,每天都有一拨拨操甘肃口音的要饭的从村口、门前过,会听见绕口、拐弯音调的“姨,叔,可怜可怜,给点吃的~”“遭年景了,家里老小没吃的~”的讨要话,中青年男人居多。赶上吃饭时,娘总要盛热饭热汤给他们吃,走时给几个蒸馍烙饼,要不就从面缸里搲一碗面给装上。那时我们家人多口粮也欠,刚刚够糊个嘴,为此在生产队辛苦挣10分满工分的父亲、大哥还怨母亲穷大方。 从母亲、嫂子和那个妇女的问话里,我吃力的听出,今天这母女俩是从迢迢近千里外的甘谷来的,家乡粮食收成本来不好还让冰雹给打了,家里男人卧病在床,上有老人,下有五个子女,养活不下去了,带着碎女子,一方面要点吃的穿的,过年前带回家里去,一方面看有合适的人家把这个女子送人,逃条活路。正好过我家门,还没靠近就被我家狗偷袭了,辛亏有拐棍抵挡,要不就惨了。 说话时,妇女啜泣着脸色比天空还暗淡。母亲一边陪着吧嗒吧嗒掉眼泪,一边安慰着,拉着家常,娘也有过苦难的童年,见这样的人多了,能说一起去,也懂她们的方言。说话时,那个女娃一直不吭气,躲在她娘身后,身体还在抖着,可能是冷,也可能被刚才狗咬的一幕惊吓,手紧紧拉着他娘胳膊不松手,脸被风吹日晒得黑黑的,中间两团红坨,只有那双眼睛乌溜溜亮着,现出不安和忧郁的光。母亲又让嫂子倒开水拿馍搲高高的小山丘似的一瓷碗面装在她的褡裢里,还让嫂子找了条厚裤子,说是赔人家。那母亲连声感谢作揖,说遇见好人家了。 这时候风小了,但天上却落起了小粒粒雪。那母女俩坐着歇了一会,喝了热水吃了馍缓回了些劲,气色好多了,但叹前面的路更难走了。那母亲把女儿拉到跟前指指我叽咕说了一阵话,又和我娘、嫂子比划说了一阵。嫂子转身告诉我,那母亲想把女子留咱家,将来给你当媳妇呢。我一听脸像猴子屁股刷地红了,转身找爬在远处闯祸的狗狗玩了! 等我再回头看时,那母亲已悄悄起身走出院中到大场里去了,母亲和大嫂拉着那背身的女子手说着话,那女娃还不时朝我这望一眼。这时雪下大了,地上变得一片雪白,风助虐着雪一梭子一梭子掠过,好像在渲染这母女分别的伤悲气氛。突然,女子大叫一声“娘~”挣脱娘和大嫂的手向场边追去……她跑走时我看见她的眼神是恐惧焦急的。于是这一幕便成了定格。 四十多年过去了,生活像黑白电影片,转了一圈又一圈。女孩的命运在我脑海里成了空白、悬念。那个女娃,你在哪里?我设想那个女娃也许后来又经历了相似的一幕又一幕后,留在别人家了,也许跟着妈妈一步步走回去了,走回了老家,走过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不管她在那里,她一定能熬过饥饿贫寒,定能像旷野的花儿灿烂绽放,幸福生活或许已孙儿绕膝,享受天伦之乐了,或遇不测……生命有时坚强长久伟大,有时短暂脆弱无常,谁知道哩。 难忘她常记起这事,大概是上苍赋予我的冥冥怜悯之本性扎根,或许是她(或它)对那个饥荒年代的一场生动诠释太经典,或许是对自己另一种生命过程的假设的好奇,或许是对一种弱小生命毅力的折服,一种孩提时就有的、对行千里路、走天涯的闯苦难人的敬畏……也许是她清澈乌黑的眼里流露出的小人物对生存的本能渴求和无奈、对亲情的难离……说不清。 岁月老去,容颜凋谢,但记忆之树长青,那一抹画面像发黄影片时而在大脑荧屏上播放,让我回忆反思,唏嘘不已。 (作者:高德科 爱好文学、音乐、摄影、旅游等,有散文、诗歌、人物通讯散见于省市企业报刊。微信号511124463大浪淘沙)
那个女娃,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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