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
寻 子
一天，王叔来到我母亲住处通报近期寻找康康的情况。就在王叔不予余力顺着有聋哑人聚集的线索四处探寻有关康康消息的时候，同时被拐的小松竟然独自回到了家中。通过走访小松家长，得知了他俩被拐和被人控制着四处流浪的一些情况：
那天下午课后，康康和小松在聋哑学校前院玩耍。玩得口渴了的他俩就隔着学校的铁栅栏向外面的小贩买冰凉饮料喝，由于兜里没多少钱就两人合喝一瓶饮料。在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喝得高兴时，外面有一个打着哑语的人，走近他们并给他俩每人买了一瓶饮料，还比划着说傍晚时来带他们出去玩。吃了晚饭后，正好在生活车送东西到学校开大门的当口，两个小家伙溜出了学校，径直上了下午送饮料给他们喝的那两个人的面包车。
本来只是想到学校外面溜达溜达，见见花花世界的康康和小松，一上车就被控制，不让下车，不让回学校，也不让回家见爸爸妈妈。拐走他们的也是聋哑人，这些人走到哪里就把他们带到哪里，随后又接触到其他的聋哑人和聋哑儿童。他们被迫学着摸包当扒手，拎包作掩护。做不好就挨揍和饿饭。在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每天都被牢牢的控制着。那些人利用他们人小又是聋哑孩童的身份频频作案，所得的赃物当即被教唆和监控的聋哑人拿走。他俩就这样过着有一顿无一顿，半饥半饱，睡桥洞蹲窝棚，冷热不避的流浪生活。
一天早上，在一个城中村的破烂小屋睡醒的小松睁眼一看，身边竟空无一人。每晚睡觉时手脚被绳索栓在一起的王康不见了，控制他们的那些大人也不见了。小松凭着对铁轨震动的感应来到铁路线上，在火车站附近流浪。最后，还认得几个字的他混上开往黔阳的火车，几番周折回到家中。
王叔和小松家人一起到公安机关报案，经分析认为，此系一个专门拐骗聋哑儿童作案的犯罪团伙，正是“打拐”工作的重点打击对象。警方分析了案情，对犯罪嫌疑人放弃对小松控制的蹊跷行为也作了多种可能的分析。确定从全国公安“打拐”网络入手案子的侦查，要求王叔从民间走访的渠道寻找线索作相应的配合。家中钟筱囡交由居委会照顾。这样，与警方建立了联络方式后的王叔，又踏上了新一轮的寻子之路。
根据小松提供的信息，警方与王叔商定寻找康康的目标定位在黔桂铁路一线的中小城市。为了能深入街区深巷走访，同时也顾及自己简单的生活，王叔每到一处就把随身所带的磨刀石和手摇砂轮装在当地垃圾堆里找来的破条凳上，当起了沿街吆喝“磨剪子咯，戗菜刀——”的磨刀师傅。一年的时间里，从黔阳开始，都匀、独山、麻尾、金城江、南丹、柳州、合浦、桂林、贺州、梧州、钦州、北海，等等都走了个遍。白天扛着磨刀凳走街串巷，在替人磨刀的过程中细致深入的打听有关聋哑人集中社区和聋哑小孩流浪的情况。夜晚专找破房漏屋与乞丐和无家可归者为伍，探寻有关流浪聋哑孩童的消息。饿了就着生水啃馍，困了就在避风处歇息。真可谓历尽千辛吃尽万苦，一切都是为了找回王康康。
到了第二个年头，王叔回家作短暂的休整后，开始转向广东省方向寻找。在肇庆的时候，接到随身携带贵阳警方给的BB机信息，经与“数码 • 中文对照表”查对显示为“情况紧急，速回！”。王叔迅速的返回黔阳，在警方专案组得知，通过全国“打拐”网络发现福建泉州的一个聋哑人机构里有疑似王康情况的线索。市“打拐办”决定由陈、黄二警官带上王叔一道前往泉州开展解救工作。
别称鲤城的港口城市泉州，宋元时就是全国最繁盛的海内外商贸之地，改革开放后更焕发出得天独厚的经济优势，短短十来年的时间一跃为闽东南沿海经济文化中心。王叔随陈、黄二警官乘火车由鹰厦铁路转漳泉到达泉州。令王叔好生疑惑的是，出站后所乘的计程车去到的不是公安机关办公场所，而是地处西郊的泉州开元古寺。进到寺内，三人也无心观赏千年古佛双塔，却径直上了后院的一座茶楼。到了茶楼环廊古朴的红木茶座间，一位身穿西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就站起来迎接他们，并作自我介绍：
“我叫童铁林，在市局‘打拐办’工作，就叫我小童好了。首先要对没能到车站给几位接驾表示歉意，再就是给各位解释，今天安排在这里见面，确实不是让你们远道而来观景、品茶、散心的，而是工作的需要。怎么说嘞？就算是利用这样的环境作掩护吧。”
当见到王叔仍然不解的样子时，他继续说“这位老先生一定是被拐孩子的父亲吧，我要说的就是，鉴于这个案子有其特别的复杂性，给我交待任务的责任领导与我是单线联系的，足见这个案子的隐蔽性和上级领导的重视程度。接下来我们工作的开展也会运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反正不管怎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千方百计解救被拐孩童，将他交到你们手里，护送出福建。在这里给大家交个底，我的这个决心如同寺院内这两座石头古塔那样，坚不可催。这是我的使命，请老先生和二位黔州的同行放心。”
接着，童警官边招呼喝茶，边给王叔他们介绍了本案案源的经过和眼下面临的问题，以及所制定的解救方案的具体步骤。通过介绍，王叔他们才知道案子涉及一个叫龙兴隆的贸易集团。该集团是泉州具有相当影响力的实体机构，控制着港口仓储、交通物流，以及转口贸易方面的多项实业，同时还与海外和港台地区有经济往来。除此以外，该集团的老闆龙宝根还在政治上有不可小觑旳势力，不但有市政协副主席的头衔，还在工商联，以及多个协会、同乡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他是聋哑人，竟然还是全国盛名的康华集团的理事。
“按照有关领导机关和主管领导的指导思想”，童警官说：“他们认为，如果为了解救一个儿童的小事得罪龙兴隆集团，而导致地方经济可能受损是得不偿失的。”童警官呷了一口茶，点上香烟继续说“但是，对于我们干具体工作的人来说，那些因拐卖人口造成家破人亡的种种惨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前面我已讲了，此案有相当的风险，但是绝不能让邪恶势力得逞。若在这个问题上不依法办事，不坚守法制阵地，还谈什么职业道德？可以说是妄为人民警察！”
交谈在进行中，涉及到案件线索的问题童警官都一一作了分析。当童警官拿出几张疑似王康的照片给王叔辨认时，王叔只觉得其中一张带笑容的很像是康康。童警官说：“这都是侦查员用特殊手段偷拍的，再说孩子正是成长年龄，不能确认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怀疑的依据主要是这个龙宝根是本地人，从来没有儿子的，一年前竟有了个活蹦乱跳的聋哑儿子，名字叫龙小宝。而且经常同太太带着孩子参与各种社会活动，四处张扬，十分活跃。”
陈警官插话：“作秀啊，到处炫耀也是他们这等人的手法。”
“对”，童警官接着说“小孩来路不明，侦查工作的难度在于他们都是聋哑人，很多方面都十分棘手，这是本案取证不足的问题所在。所以，对孩童的解救只能采取特殊手段。”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智取，要从犯罪嫌疑人手里把孩子‘抢’出来。”说到这里，童警官停了一下对着王叔说：“还有，王先生，孩子应该认识他的奶名‘康康’这两个字的，是吧？”见王叔点头后，他接着说：“好，这个很关键。解救方案定在今天晚上采取行动，利用龙兴隆庄园今晚举行大型晚会的机会。”
童警官最后说，解救行动的警力已作了妥当布署，王叔的任务就是确认王康康，解救到手后稳定孩子的情绪。陈警官和黄警官主要是保护王康康父子并相机配合解救警员的行动。
童警官安排大家晚餐后，一起上了一辆挂着普通号牌的白色面包车。在车上，童警官让王叔和陈、黄警官都换上质地考究的西服或唐装。面包车乘着傍晚的余晖向郊外驶去，车厢里，除了副驾驶座上童警官的对讲机在频繁的发出暗码指令的哒哒声外，大家都不说一句话。汽车大灯将前方的道路照得雪一样的白，不时见到黝黑的树丛在眼前飞快地向车后闪过。汽车一会儿过田野，一会儿跨小河，一会儿穿树林，可以看得出离城市越来越远。
面包车穿过一片幽深的树林后，人们眼前豁然明亮起来，一片被辉煌灯光照耀的庄园建筑出现在道路的前方，虽然与面包车还有一段距离，隔着车玻璃也能见到高耸的院墙里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院墙正中大门洞开，能明显的看到院内彩灯闪烁，豪车停驻，人影憧憧。童警官说：“到了，这就是龙兴隆庄园。庄园壁垒森严，有电网和狼狗，不可轻易妄动，一切都听我的安排。”这时候，暮色深处有两个便衣警员走近面包车与童警官耳语后又迅速散开。童警官接着说：“我们下车，小张把车开到显眼处按方案执行。”
王叔跟着三警官避开庄园正面，来到院墙后面的一处狭窄小门处，有接应的人把大家带进了庄园。大家脚跟脚的走过花园，绕过回廊，从一个堆杂物的小房门进到庄园的大厅里。灯火辉煌的大厅人很多，穿着风度的男人，打扮风韵的女人三三两两聚集着。童警官让王叔紧跟他混在相隔不远的人群中。
忽然间，乐队奏起了迎宾曲。聚光灯打到了装饰精美却不太高的舞台上，背景墙上一条盘龙浮雕顿时熠熠生辉，盘龙上方拉着黄底红字的横幅“龙兴隆集团八年庆典”。这时候，一位身穿绣着飞龙的枣红色丝织唐装的矮胖子从人群中出来，缓步走向台子中间。在台下人们热烈的掌声中，胖子稍稍回头，一个穿着黑天鹅绒烧丝镂空旗袍的妇人抱着一束鲜花款款跟上，另一只手牵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身穿一身黑燕尾服，系着黑领结，洁白的衬衣映得小脸红扑扑的。当人们鼓掌未歇，舞台追灯直接打到台中央三个人的时候，小孩咧嘴一笑，明显地露出左边的一颗小虎牙。“康康！”王叔几乎喊出了声，却被童警官偷偷的拉了一把。陈警官看着激动不已的王叔轻声说道：“老王，是你儿子漂亮的脸蛋害了他哟，娃儿这个靓仔般的摸样哪个见了都会喜欢——”
接下来是司仪宣读一些名人的贺词和贺电，边上还有人用哑语翻译。台上的胖子微笑着，不停地抱拳拱手致谢，妇人也相应的拉着王康康向大家点头鞠躬致意。一阵庆典程序结束后，乐队奏起了舞曲。胖子和妇人踩着鼓点翩翩起舞，场子内灯光暗了下来，只有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在穿插晃动。身着白色服装的服务员们开始向舞场里上吃食、水果和饮料。一个手持糖果托盘的服务员走过来，童警官向他点了点头，就见他绕着跳舞的人群向坐在乐队边上吃水果的康康走过去。童警官低声给王叔说：“会有一张写有‘康康’的字条递给孩子，注意他的表情。”
王叔远远的看着康康，但见他在低头认出了同糖果一起塞给他字条上的字后，马上抬起头四下张望，之前悠闲怡然的脸立刻紧张起来。这个时候，托盘的服务员绕过去轻轻牵着他的手离开了乐队。童警官说了声“对了，走。”便示意王叔一起走向大厅后面的盥洗间。随着轻轻的关门声，服务员就带领康康就出现在王叔的面前。王叔蹲下去紧紧地把康康的头搂在怀里。“赶快，事不宜迟。”童警官向盥洗间的侧门挥手，王叔牵拉着康康跟进。服务员退出去后，陈警官和黄警官这才从盥洗间的门外闪身进来，一前一后警惕地后退着掩护康康他们三人退走。
在内线人员的引导下，大家悄悄走到之前进院墙的小门处鱼贯溜出庄园。断后的童警官与引导者紧紧握手后带领大家向小树林走去。走近树林，看到黑夜中有一辆看似破旧的双排座小货车停在路边，童警官招呼大家上车后，坐上驾驶座望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庄园大门方向后，回头看了看后排座位上趴在王叔膝头上的王康康，然后放开驻车制动，让车顺着缓坡向前滑行，转过一个弯后才打开示宽灯，发动车子前进。
坐在副驾座的陈警官说“不管面包车小张了？”
“呵呵，”童警官轻松一笑，然后说“让他在那边明亮处多呆些时间，给我们打掩护，然后再大摇大摆的顺大路回泉州。我们现在绕树林后面走小路去晋江。”
“——金蝉脱壳，太漂亮！”陈警官夸耀着说。
双排座小货车一路避开大道走小路，半夜赶到晋江市，在市公安局换上辆地方牌照的轿车后就连夜开往石狮市。童警官当晚安排大家住石狮粮食局招待所，第二天中午乘船渡海去到厦门，到了晚上又亲自把大家送上了开往鹰潭的火车。列车即将开动，王叔和陈警官、黄警官在车窗里挥手与月台上的童警官作别。童警官深情地摸了摸王康康吊在车窗口的小手，然后挥手看着列车缓缓开出厦门火车站。
事后，王叔在我们家说起成功解救康康回家的经过，叫让我们都感到非常吃惊，除了感叹这场解救好似电影故事片的惊险情节外，就是从心里钦佩泉州童铁林童警官对解救工作高度负责和大智大勇的职业献身精神。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