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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我正在相亲的路上狂奔，前后见了最少50个小伙子，一直没觉得有合适的，我也没谈过什么真正的恋爱，主要原因是：我自认为是优秀的仙女，自视甚高让我跟很多人擦肩而过。

后来我逐渐明白，自己只不过是灰姑娘，再这么挑来选去的就把自己给挑剩了。

于是，我转战征婚网站，进行地毯式搜寻，迫不及待地想结婚。

有一天，一个似乎比我更迫不及待地想结婚的小伙子私信我：“你愿意嫁到西安来吗？”

看了他的资料：名校毕业，跟我同龄，看起来不错。我便很爽快地回答他：“如果合适，火星我也愿意去。”

接下来，他天天给我打电话，我们都很坦诚，跟对方说起自己的情况，就像办户口填资料那么详细。

15天后，他“短平快”地发起进攻：“你觉得你嫁给我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几？”

“我觉得嫁给你的可能性最少89%。”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算出来的。

听起来像是两个神经病在对话。其实，过来人都知道，这是两个“剩斗士”在向婚姻发起进攻。

“成功率这么高！那我明天就飞到广西看你！”

第二天，他出现在了我工作的电视台门前。

一米六八左右，微胖，肤白，剪着小平头，圆圆的脸上有一双绿豆一样小的眼睛，穿着套头休闲衫，看起来像稚气未脱的大学生。

“拿着。”他递过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子。

“第一次见面，嗯……嗯，不能拿你的东西。”我有点不知所措。

“什么第一次见面！你不是说89%会嫁给我吗？”他声音提高了八度，脸都涨红了。

竟然第一次见面就冲我发脾气，当时就想让他拿着他的礼物滚蛋！

但想到他飞了几千公里，专门精心挑选礼物来看我，确实是个真诚对我的人，便忍着没发作。

半个月后，他第二次飞过来看我。

“我已经在旅馆住下了，快过来一起吃午饭！”他在电话里用不容反抗的语气大声嚷嚷。

“我吃过了，现在都中午一点半了，两点上班有外出工作，现在就不过去了，晚上下班我再陪你。”时间不充足，我拒绝了他。

他马上气急败坏地说：“我几千里都能飞过来！你几站路都不能过来？！马上过来！不然我就飞回去！”

这么蛮横！我懒得理他！

晚上下班时他出现在电视台门前，“老地方吃瓦煲粥去！”他一副中午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看来他真心想跟我继续下去。

半年后，他第9次飞来看我，“不要浪费我们以后的生活费买机票了，跟我到西安去吧！”

我看着他的“绿豆小眼”，最多考虑了9秒钟，就点头答应了。

虽然他急躁、任性，但非常真心地要娶我，是个可以结婚的人选。

-2-

二月份的西安很冷，我第一次见到了雪，白莹莹的，美得让人身陷其中也不愿自拔，但西安的气候太干，灰尘很多，跟我从小生活的南方的湿润、干净截然相反。

恋爱就像是雪，远看美得让人陶醉，而婚姻则像西安那些让我无法适应的干燥和雾霾。

朝夕相处的婚姻生活会让很多恋爱时感受不到的东西完全暴露。

我们在两个完全南辕北辙的环境中长大，刚在一起时，两人有着天渊之别的处世方式。

我在一个重点学校长大，周围的人和事都非常单纯，我认为世界是美好的，人人都很友善。

而他的成长环境七拐八弯异常复杂，造成他处处提防，待人苛刻，像只浑身长满利刺总想攻击别人的刺猬。

新婚初期。

每天，我都带上围裙，勤勤恳恳地到厨房弄一日三餐。嫁给他之前，我在娘家从来不用到厨房做饭，炒菜是件让我头疼不已的事情，但既然已经为人媳妇，我还是很用心地去做。

每次我把饭菜端上桌子，他便开始大发雷霆，次次都是层出不穷的骂人新花样：

“跟你说不许这样切蒜！”

“你是猪啊！盐放那么少！”

“就你这个蠢样！辣椒又忘记了！”

……

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好，他才这样骂骂咧咧，出口成脏，后来我发现，这是他的语言习惯！他对任何人都这样说话！

虽然他每天都拖地、刷马桶，是个勤快顾家的人，但每天都被语言暴力攻击，我如同身陷地狱牢笼！

更恐怕的是，任何一件小小的事情不按他的意愿去做，他都会暴跳如雷，弄得鸡犬不宁，如同天塌下来！

一次，我刚关完抽屉，他就在旁边破口大骂：“你吃屎去了！我让你不要这么用力关抽屉，里边的东西都乱了！”

无论是关水龙头，还是吃饭喝汤，甚至是说话走路，他都会没有任何缘由地乱发脾气，进行语言攻击。一急起来，还会掐我的脸，掐完后就狡辩说是爱抚我。

我被气得发抖，“你不是爱抚我，你是心理残缺和性格病态！”

也许当时的事业不顺和认识我之前有段失败的感情都会让他状态不佳。但无论什么原因，他都已经让我忍无可忍。

我忍了几个月后，开始爆发，每当他习惯性地骂我，我都跟他理论，后来发展到争吵，越吵越激烈，越吵越频繁，家里完全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婚姻陷入危机重重的恶性循环。

有人说过：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会有两百次离婚的念头和五十次掐死对方的想法。

我在新婚的“蜜月”里，就彻底用光了所有的额度，问天再借一万次，还是不够用。

举目无亲的城市，新婚痛苦的磨合，经常让我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状态，时时刻刻想逃离。

我经常趁着他没下班回来，就带上我所有的衣物，躲到旅馆去，不想见到他。

这时他会发了疯地找我，一秒不停地打电话，我听着手机响个不停的铃声，真希望他就这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毕竟我对西安不熟悉，躲不了太远的地方，而他对西安又太熟悉，很快就摸清了我在哪个地方，生拉硬拽把我拖回去。

接着他认认真真地道歉：“我错了，我会改，你不要这样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刚说完不到半天，他又旧病重犯。

就在这种反反复复的折腾中，我们过了两年。

-3-

这时，Q到我们家里住，先生在15岁之前，跟着Q住了几年，Q是对他影响至深的亲人。

一天，先生还没下班回来。Q在客厅里问我：“涛涛的性格你也知道了，你要跟他过下去，必须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能做到吗？”

我什么都不说，直接站起来离开了客厅。

Q追到书房对着我大喊：“不长耳朵啊！怎么不回答呢？他一骂你就顶嘴，肯定会吵起来嘛！你真是自作自受！”

我视Q为空气，因为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生刚下班回到家，Q便迫不及待地说教：“小华不听我的话，不尊重我，你骂她她总是顶嘴跟你吵个不停，你们不合适，赶快离婚！”

“你怎么无论对错都让别人听你的呢？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你都喜欢激化矛盾，火上浇油，她在我最难过的日子里远离亲人嫁给我，是我脾气不好骂的她，你让我们离什么婚！”真没想到先生会为了我反驳Q，从小到大，他对Q言听计从。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一阵疼痛。

先生是念着我的好的，也知道自己的问题，真心实意要跟我过一辈子。但他的性格真的让我受不了，如果他身边的人也都是这种性格，那我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我背对着先生，想着婚姻的种种艰难，忍不住哽咽，先生从背后抱住了我，我们谁都没说话，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我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良久，先生轻声坚定地对我说：“我们好好过下去！”

“嗯。”我的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床单上。

然而，理想总是太丰满，现实始终很骨感。

先生确实能改好了一段时间，但就像减肥反弹一样，很快又回到了原点。我也没有做到“骂不还口”。

我们又重返争吵不休的日子，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翻炒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以外，还把对方祖宗十八代全拉出来当冤大头！

互喷的火力太猛控制不住时，我们就转战床上互打，把彼此抓得伤痕累累。

他最擅长“床头打架床尾和”！

厮杀正激烈，当我恨得牙痒痒要想把他踢到床下时，他突然紧紧握住我的双手，瞪大他的“绿豆眼”，恶声恶气地对我说:“停下！蠢猪！今天土鸡新上市，我买只回来炖汤给你喝。”

然后，他丢下还反应不过来的我，开车朝着菜市场，以最快的速度绝尘而去！

土鸡买了很多只，他还是改不了张嘴就骂人，而我也做不到“骂不还口”。

有时，我们吵着吵着把旧账都翻完了，还是意犹未尽。于是，开始砸东西。

我们两个都是节俭成性、相当抠门的人，又想发泄又舍不得砸坏家里的东西，就拿那些摔不坏的枕头、被子、塑料碗筷、废旧报纸互扔，把家里弄得狼藉一片，跟鬼子进村一样。

这时候，他会迅速把自己收拾一番，然后打电话叫来他的亲朋好友，别人到家里一看，他人模狗样整整齐齐，而我披头散发像个厉鬼，就会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华啊，别闹了。”

我百口难辩。这时，他就会对着我眨着他的“绿豆小眼”，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他这种小狡猾、恶作剧把我气得发疯。

这种吵吵闹闹，打打杀杀，又爱又恨的生活比蹦极还刺激，我快被逼成神经病了！

结婚都三年半了，生活并没有朝我想要的方向改善。

“我们分开吧，最起码彼此要冷静一段时间。”我很无奈地对他说。

听我这么说，他马上蹦了起来，“你想改嫁背叛我吗？天理难容！五马分尸！扔进地狱！抛入油锅！”

“神经病！”我再也不想受他折磨了。

趁他上班期间，我收拾所有的衣服，买了机票，飞回广西。

-4-

八月的广西，闷热得让人窒息，猛烈的太阳似乎要把地面上的一切都要烤干，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大家都躲在家里避暑了。

我正在娘家的客厅里休息，晕机还没缓过劲来。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开门。门外，站着气喘吁吁的他，拉着一个大旅行箱，一脸的着急，额头上渗出许多米粒大的汗珠，身上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有些地方还析出了白盐的痕迹。

南方的盛夏，太阳底下赶路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但敌不过跟他生活辛苦。

我马上要把门关起来。他从门缝里用力挤了进来。

“快收拾衣服跟我回去！”他边说边打开大旅行箱，要把我的衣物装进去。

“你能不能不要到我父母这里胡闹呀？！”我对他简直无可奈何。

其实，我父母对我们上演这种狗血剧早就见怪不怪。

他经常在吵架时打电话给我父母，让他们替他撑撑腰，他一天可以打几十个，硬要在电话里跟我父母说个不停！

一天半夜12点，我们吵架后，他打电话给我父亲，因为实在太困了，我父亲接通电话后，不听就直接放到床头柜上，一觉醒来凌晨2点，还听到手机里传来他亢奋的告状声！

就这样我父母还让我多想想他的好，世界上能像我父母如此宽容的岳父岳母也不多见。

他听到我说他胡闹，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你不要逃避了，我是对你最好的人，我是最珍惜你的人，除了说话不好，我啥都好！回去吧！”

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生活这几年，他家务活干得很勤快，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管怎么打闹，一直坚持真心对我。

何况我自己也不是没有问题，虽然说每次都是他先骂人，但我反攻起来，话语恶毒得常人无法消受。

我一次次地逃离，他一次次地拉回。追逐的路上，路费花了一大堆。

而其实，他是个很舍不得花钱的吝啬鬼。

有一年夏天，我们外出买东西，渴得口干舌燥，旁边就有卖水的小卖部，但他说：“先别买，再走走吧。”

一直走了大概两、三公里，到了另外一个小卖部，他终于停下了，“就在这买吧，这里少3毛钱。”

一个连3毛钱都不舍得多花的人，为我花起路费来从不犹豫，像土豪出手。

这辈子，还会有谁这样对我？我不禁鼻子发酸。

正当我沉浸于自我感动中时，他突然冒出一句：“你已经老成‘齐天大剩’了！你离开了我就是臭狗屎，连苍蝇都不叮这么皮老肉糙的！”

“滚！”我气得站起来对他歇斯底里地吼，真想把他那张臭嘴用针线缝起来！

十天后，他又飞到广西，把我拉回了西安。

这种吵吵闹闹、打打杀杀、又爱又恨、飞来飞去的生活，一晃过了5年。

-5-

2012年5月，我在广西逃避他几个月了。

他飞到广西对我说：“继续把家庭资金捐献给航空公司太划不来了，回西安跟我好好过吧，我们该生娃了。”

我低头不说话。

这几年，我们硬是把自己飞成了各个航空公司的VIP,我心里真的厌倦了这种像无根浮萍一样漂泊的生活。

眼前这个人，他是一棵在西安扎根的树，一直伸出枝条来拉我一起成长。

他自私、任性、小狡猾，时常语言暴力，但内心对自己的亲人很好，路上碰到年老的乞丐会和我一起蹲下来给他们钱，他残留有爱心，人不算坏。

这样的人做孩子的爹应该不至于太差。

2012年7月，我怀孕了。整个怀孕期间，他脾气有小小改善，每次产检都请假陪我去，每天早早下班回来做家务活。

2013年3月，孩子出生了。孩子半岁之前，我母亲一直在西安帮我们带孩子，他体会不到有了孩子后的辛苦，脾气又回到了怀孕前，吵闹的生活开始重播，那段时间，我真是身心疲惫。

我母亲在孩子半岁时，离开西安回广西照顾年老的奶奶。

没有人帮忙以后，我们的生活变得手忙脚乱，他主动承担起做饭、做家务的事情，而我则负责孩子的一切事宜。

我们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把孩子的肠胃弄出毛病，作息时间也调节不过来，每天晚上，孩子闹到一点多才睡，夜间起四、五次，我整个人近乎奔溃！

而他从小没干过这么多的家务活，用他的话说，“我这辈子没这么辛苦过。”

感谢辛苦的生活。辛苦让他懂得了换位思考，懂得了体贴，懂得了担当，他的脾气性格就在这个时候慢慢变好。他不再随意骂人，不再出口成脏，不再任性地强迫别人满足他的意愿。

从孩子一岁过后，我们很少再有吵架，偶尔吵过一次厉害的，我又像以前那样提离婚，这时他说：“有孩子了，不要轻易说离婚，坚持下去，我们会越过越好。”

日子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越过越好”，不再上演吵闹打杀的“狗血剧”，每天我们都疲于应对孩子的吃喝拉撒睡，和家里的锅碗瓢盆筷。

时间就这么波澜不惊的流逝，生活貌似千篇一律的寂寞着，而其实却充满了让我安心的平静。

他每天早早下班回来，做饭菜给我和孩子，就算应酬，他也会先把饭菜做好才出去，每逢出差，他就囤积够我们娘俩几天的菜在冰箱里。

结婚以来，我从没刷过马桶，孩子半岁后，我不再炒菜，不再拖地，不再叠衣服，因为他把这些都做完了。

我们是两个无趣的人，我们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过鲜花、红酒、烛光晚餐，有的是他带着围裙在刷马桶，而我带着围裙在给娃擦屁股。

我不知道这叫不叫爱，三毛说：“爱情只有落实到穿衣、吃饭、数钱、睡觉，这些实实在在的小事上，才可以长久。”

我们之间从来不说爱，但没有了彼此在家里，我们的心都空落落的。如果时光倒流，无数个人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仍然会选择彼此。

无论跟谁结婚，都会因生活中的不愉快偶尔后悔一下，但只要像先生说的一样，“坚持下去，我们会越过越好。”

我觉得坚持走下去就是爱，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间，长时间的生活在一起，爱就会融入彼此的血液里。

我也说不清什么叫浪漫，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一个夕阳西照的下午，白发苍苍的他搀扶着白发苍苍的我，用掉了牙、漏着风的干瘪瘪的嘴对着我慢慢地说：“老太婆，我们坚持了一辈子。”

这时，我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暖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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